第29章
秦榛看着透入室内的丝缕月色,眼底仍是茫茫的沼泽。
照不亮的。
第15章
11562号项目成功结项,光是庆祝宴一周就办了三次,秦榛独处时好不容易攒足的能量眼看就要消耗殆尽,说什么也不愿再参加了。
“秦教授,这真是最后一次了,您就赏个光嘛。”陈蓝在电话里可怜巴巴道。
当初会议上解围的情谊仍历历在目,项目一重启,秦榛便把陈蓝叫来了。长期被边缘化的她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重要课题,因此工作得格外卖力。
她在收尾阶段贡献了重要作用,最后成为主要人员为履历增添了光荣一笔,也算双向奔赴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的。”秦榛缓缓翻过一页书,“而且我真的有事要忙。”
陈蓝哼哼两声:“您上次也说有事,结果只是给猫打疫苗,这回又是什么?”
“看猫吃饭,没我在它吃不香。”他大言不惭。
一番软磨硬泡之后,陈蓝还是憾然落败,离场前问起:“所以您真的要辞职啦?学生们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小道消息,还以为学校炒您鱿鱼,嚷嚷着要为您请愿来着。”
“嗯,大概明年春天走。”他轻轻地笑,“一届比一届闹腾,到期末周就老实了。”
新购置的地毯在日光照耀下散发柔软的光泽,像是随海波涌动的珊瑚,挂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拿起书,没看几页,又被按响的门铃扰乱了安宁。
“先生您好,这是为您定制的花束,请注意查收!”
一开门,大片的茉莉白玫瑰差点怼到脸上,白花香气浓烈,秦榛本能地皱了皱眉,出于礼貌还是接过签好验收单,边往回走边低头看时,发现花里还放了个小卡片。
打开,卡片正中有“love you forever”的字样,还是烫金印刷体。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是谁送的,把花束原封不动搁到茶几上,掏出手机拨号。
“木木,花收到了吧?怎么样?这次的喜不喜欢?”江季声接得很快。
秦榛拿起卡片:“留言是你备注的吧。”
“当然。”他语气颇为得意。
“为了恶心我?”秦榛将卡片拦腰撕断,丢进垃圾桶,“说不爱了还整这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深情?”
江季声陷入了短暂沉默。
“我就不能,重新爱上你吗?”他唇齿仿佛刚解冻,声音哑而低沉,“之前都可以,现在当然也……”
“你的爱还真是来去自如。”秦榛讥笑一声,切断了通话。
江季声还在继续来电,他不再管,想着没必要和花过不去,便将花枝抽出扦插到了瓶里。
白玫瑰的清雅被茉莉掩盖几分,他摆好错落的造型,凑近嗅了嗅茉莉,脑海中沾满雨水味道的记忆被唤起,学校后街的小巷一到假期就热闹非凡,许多小贩都摘茉莉骨朵编成手链,他们也曾买过。
那时江季声付了钱,他却忸怩不肯戴,惹得江季声只好又买了一个陪着一起。两人紧挨着身体走在熙攘的街巷,时而抓抓手指过把瘾,茉莉碰撞激发出更浓郁的香味,仿佛花在腕间盛开。
也是那段时间,他们刚确认关系,秦榛总会问江季声为什么会爱上他,明明自己沉闷又无趣。而江季声并没有列举优点来反驳,只是说感情这东西很奇妙,爱上一个人其实不需要什么原因。
是啊,爱是心底一瞬间的海啸,在荷尔蒙作用下潮涨潮落,多么汹涌的浪沫终会平息。
待到摧毁的房屋重建,沧海桑田,伤痛被磨平,封进岁月便无人记起了,以至于下次灾难来临,还是会前赴后继。
再看向瓶中的茉莉时,秦榛突然感到很烦郁。
他把花择出来通通扔掉,症状得到了缓解。
他才不会不长记性。
虽在送花这件事上吃了瘪,但江季声并没因此吸取教训,反而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势,花束变着花样地送不说,某日秦榛醒来随意往枕下一摸,竟掏出了几张卡……
不仅他如此,江季声还爱屋及乌地将蛋黄的配置连带升级了一通。客厅落地窗原本只有猫抓板和几个彩色小球,秦榛一直没买猫爬架,原因先是江季声反对养猫,后来是蛋黄长得愈发胖壮根本爬不高。
这下好了,现在整个客厅放眼望去都是豪华跑道型猫爬架,还带滑滑梯那种,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给猫报名了快乐向前冲。
秦榛都拒绝累了,后来干脆无动于衷。
态度真正有所改变是在某个梦魇的深夜。
江季声一向习惯晚睡,彼时刚结束了工作准备去冲个澡,出门倒水时发现主卧没关紧,从门缝隐约能见床头亮起的暖黄灯盏。
秦榛面朝外侧躺着,似是做了噩梦,断断续续的低吟被磨牙声碾碎了,像是呜咽,听起来很痛苦。
他依稀记得秦榛发作过这么几次,但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近些日子倒都睡得安稳。放心不下的他还是决定上前查看,可一只脚刚迈进门,秦榛突然很尖锐地惊叫了一声,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满脸全是汗和泪,喘息得急促。
对视那刻,他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江季声却转身就走。
走就走吧。
他抚着心口平复呼吸,心想本来就是要赶他走。
“没事了。”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秦榛揉了揉身旁被自己吵醒的猫猫头,俯在它耳边小声安抚几句。
再抬头时,江季声正端着一杯牛奶在门前踌躇。
“牛奶,安神的。”他往前递了递,生怕他看不清,“刚用微波炉叮了两分钟,稍微有点烫。”
秦榛没作声。
“那我再站一会儿,估计就能喝了。”他换成双手捧着。
“放这吧。”秦榛觉得碍眼,遂用下巴点了点床头柜,“我喜欢喝热的。”
江季声话只听一半,依言进来了,却站在床边直接把玻璃杯递上。
交接时擦过他冰凉的指尖,仿佛破土在雪原的刺玫。
“拿着暖暖手也好。”他顺着自圆其说,“我看着你喝完再走,正好刷杯子。”
秦榛吃相向来文雅,接过对到嘴边小口啜饮。杯底沉淀的糖渐渐漫上来,喝到快见底的时候他停下,抿了抿沾了白渍的唇角,将牛奶倒出一些在手心,喂给猫喝。
蛋黄自江季声进屋便做出警惕的姿态,此刻看看眼前人,迟疑着想要往后退。
“放心吧,我尝过了,没下毒。”秦榛好心解释道。
它又伸长脖子嗅了嗅,才伸舌头开始舔,倒刺剌得手心痒痒的,他倒不介意,喝光了就再倒些,算作把猫吵醒的赔罪,同它分享了牛奶。
而江季声观望全程,丝毫没有离开的自觉,收了杯子后看向正专心抹脸的蛋黄,试探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秦榛没同意也没拒绝,只说:“那得看它想不想让你摸。”
于是江季声伸出了手缓慢靠近猫身体。猫吃人嘴短,没躲,大方地给摸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脑袋拱进枕头不给碰了。
滑腻柔顺的毛发触感留在掌心,他轻捻了捻手指,表情有点惶然,但更多是满足。
“毛好软。”他说。
“小猫都是这样的。”秦榛抽了张湿巾擦净手覆在猫后背,猫立刻躺下,将柔软的的肚子给他揉,半眯起眼睛。
江季声笑道:“等以后,我们还可以再养一只,给它作伴。”
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所以等待回应的期间他比以往都更忐忑,害怕听到秦榛像往常一样的讽刺,又担心他什么都不说。
秦榛闻言抿住唇,又松开,反复几次后拉过被子躺下,面朝他看向外:“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他已将心中的期望值调得很低,所以就算此刻听到这毫不相关的回答,也还是松了一口气。
“晚安,宝贝。”江季声轻拍了拍他侧肩,动作稀松平常,却将亲昵放在话语中,令他无法抵御,“做个好梦。”
他困极,放弃抵御:“好。”
门被轻声关上,他很快就睡着了,未再沉入梦里。
在这年最冷的一天傍晚,温吟知终于如愿以偿接到了秦榛的吃饭邀约。
来时秦榛已经在了,外套脱了妥帖叠放于一边,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中领毛衣,长绒在灯光的倾照下像是开出新芽的晶簇。
“尝尝,这里的大麦茶是新鲜现炒的,特别好喝。”他为温吟知斟了一杯,待他坐好后笑着说。
温吟知道了谢,接过茶盏,因他推销而端起喝了几口,热茶的雾气笼住视线,才想起自己还戴着眼镜,遂摘掉随手丢在了一旁,露出弯垂的笑眼:“确实不错。”
“是吧,这家店我常来,每次都要喝好多。”他把菜单推给他,“想吃什么就点上,我请客。”
他翻开,目光却紧随在秦榛收回的手上。
秦榛下意识握住右手腕:“已经没事了。”
“给我看看。”温吟知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