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三天过去,已经过了最佳救援时间,连警方的救援队都开始撤退,晏游却红着眼睛,怎么都不肯离开。
他去找救援队借来红外探测仪,扫遍整个矿区,可那仪器却像坏了一样,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救援队的领头已经认识他了,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别再徒劳。
连红外探测仪都找不到,要不是埋得太深,要么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或者在爆炸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无论哪种情况,过去这么长时间,都不可能再生还。叫他赶紧撤离,马上就要开始机械挖掘,清理废墟。
宋卿哭得眼睛都肿了,但还保有几分理智,劝晏游别再犯轴,换个地方换个思路,也许南蕾已经不在这里。
晏游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总算肯离开封锁区,又开始不停往领事馆跑问消息,满大街小巷张贴有奖寻人启事。
一个星期之后,封锁区里面的谈判终于宣告结束,那个叫“以利亚”的大财阀大获全胜,三方重新划分势力区域,达成共识,整个卡拉里纳全面解封,一切都在向好发展,重获新生。
但也有很多无辜的生命在这场战乱中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无数悲痛。
宋卿已经找到段长华和另外两名男员工的下落,只是由于被困的时候没吃没喝又挨打受伤,被那个黄牛送到医院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才一直采集不到他们的信息。好在经过救治,他们已经脱离危险,已经在领事馆的安排下,乘机返回国内。
赵文川那边,由于头部受伤严重,始终不曾醒来,赵家已经派专机来接他回国救治,留下保镖在这边,帮助晏游和宋卿他们继续寻找南蕾的下落。
只是可惜,时间一天天过去,依旧没有丝毫消息。
唯一还有最后一点存疑,是从战场上运出来的那些烧焦炸烂,已经无从辨认身份的尸体,警方已经提取那些遇难者的dna,由各国领事馆通知失踪人口家属,前来验dna,辨认死者身份。
宋卿想方设法,总算联系到远在澳洲的南蕾的父母,请他们到卡拉里纳来一趟。
南蕾的父母在电话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哭得快要晕厥,可是直到晏游他们的签证过期,他们也没来。
再打电话催促,要么是打不通,要么就说有事要忙,暂时脱不开身。
宋卿还有很多工作,最后不得不含泪返程,回国去处理各项事务。
那个保镖让晏游也回国去等消息,可他却不肯走,依旧留在那里等着,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达的南蕾的父母。
五天之后,南蕾的父亲终于赶到。
同来的还有晏巡,是他亲自飞去澳洲一趟,将这位百般忙碌的父亲“请”到这里。
等结果的时候,晏游坐在警局外走廊的排椅上,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他的手心一片冰凉。
晏巡倚在对面墙上,垂眸打量着他:“我不把人抓来,你就一直等下去?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晏游低着头,沉默不语。
晏巡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淡淡道:“父亲看你这疯魔的样子,已经松口了,若是能找到她,同意让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检验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做比对的警员走出来,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们,宣布比对成功,确认南蕾已经死亡。
南蕾的dna,是从爆炸现场那一堆惨不忍睹的残肢血污里面提取的,现场还遗留有一件烧得还剩一半的风衣,上面沾染大片乌黑的血迹,经检验都是南蕾一个人的。
警方将装在证物袋里的那件风衣交给南蕾的父亲,让他在死亡确认书上签字。
晏游的眼睛已经红透了,颤着手走过去,问南蕾的父亲,能不能把那件风衣留给他。
“你是?”南蕾的父亲哭得老泪纵横,抹着眼泪打量他。
“我是她男朋友。”晏游哑声道,“我向她求婚了,她还没答应我。”
南蕾的父亲叹息一声,将那个证物袋塞到他手里,然后便背影佝偻地离去了。
晏巡拍拍晏游的肩,开始办理回国手续。
归国的航班是第二天晚上,正好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为了庆贺新年到来,同时也为了庆祝战乱结束,整个卡拉里纳烟花漫天,热闹非凡。
飞机起飞的时候,晏游从舷窗外看到五光十色的璀璨烟花腾空而起,火树银花,绽满夜空。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南蕾的时候。
那是大一那年寒假,除夕夜里,保姆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整个家里装点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准备迎接新年到来。
爸爸和哥哥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下棋,晏游换上新买的红毛衣,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给爸爸和哥哥切果盘,往在厨房里忙活的保姆阿姨嘴里塞巧克力,将餐桌上的餐具一一摆放整齐,等着妈妈睡醒之后下楼开饭。
这一等就等到夜里七点多,春晚都快要开始了,妈妈却还没起。
晏游担心妈妈睡过头,夜里恐怕就睡不着了,过去问爸爸,要不要上楼将妈妈叫醒?
爸爸将手中的棋子一丢,说不下了,让哥哥去叫妈妈下来吃饭。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妈妈终于下楼,可她穿着厚厚的黑金裘皮大衣,脚上踩着尖细的高筒皮靴,围着围巾拎着包,一副要外出的样子,将地板踩得咯噔咯噔响,向大门外走去。
“妈妈……”晏游迟疑地盯着她,小声唤了一句,“要开饭了。”
可是妈妈脚步不停地向前走着,连理都没理他。
“站住!”爸爸生气了,站起来摔了茶杯,朝她吼,“大年夜不在家吃饭,你要去哪?”
虽然父母经常有争吵,但是从未见过发这么大火,整个家里静得落针可闻,保姆们躲在厨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妈妈停下脚步,站在门口,过了许久,转过身来冷笑一声,抬手指向晏游:“他已经上大学了,我陪你演到这里还不够?答应你瞒到他十八岁,我已经说到做到,你该不会以为养了这么多年,我就能把他当成亲生的?晏怀山,你别痴心妄想了!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都是你鬼混的罪证,恶心到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她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和晏怀山分居,再没回过家。
晏游也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妈妈不是妈妈,哥哥也不是哥哥,他只是晏怀山出轨生出来的私生子。因为他的亲生母亲生产时大出血死了,所以晏怀山把他带回这个家。
那天晚上,晏游的脑子整个都是木的。
麻木中却又有一丝释然。
难怪他的“妈妈”从来不爱他,连多看他一眼都会不耐烦……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惹她生气了,所以他从不敢淘气哭闹,不敢要求买玩具买任何东西,也不敢出去疯玩弄脏鞋子和衣服,只是拼命努力学习次次考试都是第一……他拼尽全力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想让妈妈能开心一点,多看他一眼,可是无论他做什么妈妈都不喜欢,她的眼里只有哥哥。
毕竟哥哥才是
她的孩子,而她并不是他的妈妈。
晏怀山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他的初恋,他们是同班同学,感情很好,毕业后打算结婚。可是他的家里不同意,逼迫他分手,必须家族联姻和晏巡的妈妈结婚。他扛不住压力,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后来便有了晏巡。
再后来,一次偶然,他又遇到他的初恋,她生病了,过得很不好,他不忍心,便想照顾她帮助她,于是……
晏游面无表情地看着晏怀山,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无论他如何狡辩如何美化,出轨都是事实,他那未曾谋面的可怜母亲,也不光彩。
而他便是这个不光彩的产物,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存在。
本应该阖家团圆的大年夜,晏游的家没了。
他什么都没拿,离开了晏家。
在热闹又空旷的街头四处游荡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不想再花晏家一分钱,所以想自己找份活干,可是刚过完除夕,街上的店铺大都关门歇业回老家过年去了,偶尔有几个营业的,也不需要兼职。
没吃没喝也没有地方住,晏游最后去了学校。假期有些学生不回家,尤其是那些准备考研的,学校专门留着一座教学楼通着暖气,还有热水供应。
晏游便住在“考研楼”里,睡觉就找个教室角落,饿了就喝点热水。他的校园卡里没几块钱了,去食堂也只能买几个馒头,不知道吃完这几块钱,以后要怎么办。
到了元宵节那天,尤其是晚上,即便是考研的学生也会出去聚餐游玩,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没几个人。
晏游饿得难受,在几个教室里转了一圈,从某个桌洞里翻出剩下的半块面包,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上面还残留着几个牙印,看着有点恶心。
他终究是下不去口,将那半块面包扔了,顺着楼梯,慢慢爬上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