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期间林星提起明年的赴法交流项目,顺嘴问了一句沈宴宁的想法,说若是她有意向,可以帮她写推荐信。
沈宴宁倒是没想那么远,老老实实说还没和家里人商量过。
林星见她兴趣不大,想着反正时间也早,也不着急催她给个答案,于是话题一转,望着后视镜里的人,调侃:“难得见你来这种场合,这是被你家老爷子薅来的?”
听到这话,车里人的目光不自觉聚焦到他身上,那人却懒散地窝在椅子里,闭目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沈宴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身边人突然动了动腿,鼻间逸出一声嗤笑:“他可没这个本事指挥得动我。”
那声轻笑里透着轻蔑,不耐,以及对众生都漠然的冷淡。
“不是老爷子?”林星好奇追问,“那还有谁喊得动你?”
回复她的是一阵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大约是了解他的性子,林星并不在意,笑着骂了句:“臭脾气。”
驾驶座的梁又安宽慰妻子:“是见川要他来的。”
“难怪——”林星一副了然的模样,“我说这臭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一段路开得并不是很久,几句闲聊中就到了酒店,车子刚停稳,旁边的人就睁开了眼,却并不着急下车,眼眸盯在某处黑暗里,沉沉的,望不见底。
林星让沈宴宁先下车,进去后直接报她名字就行。
沈宴宁应声照做,拿起帆布包准备下车时,看到刚刚会议上的一位政要往这边走来,和他们打过招呼后,绕到另一边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人降下车窗,声音有些闷:“大哥。”
孟见川“嗯”了一声,又说:“都到这了,也不差一顿饭。”
后者像是一只被抚顺的狮子竟听话地下了车,路过沈宴宁时,不知掉落了什么东西,一路径直滚到她脚边。
还没等沈宴宁看清楚,它的主人便跨步上前弯腰捡起。
酒店门口的灯光耀眼夺目,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氲着万千灯火,抬头看她时,嘴角留着浅浅弧度:“多谢。”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呆滞间,男人已转过身走进酒店,沈宴宁渐渐回过神识,忽而想起从她上车时,他手里就一直拨弄着一个东西。
如果她没看错,那应该是一串有些年头的佛珠。
第02章
电梯门口,两兄弟并肩而立。
孟见川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这串佛珠还留着呢。”
“毕竟是咱妈千幸万苦留下来给我保命的东西,”孟见清把那颗散落的佛珠仔细串上,不着调的京腔里留着惯常的讥笑,“那可不得宝贝着点儿。”
孟见川听不惯他那话里有话的语气,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扔下一句:“有时间找人去修修。”
至于最后有没有应,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晚宴招待会在酒店顶楼,出席人员除了此次践行活动的主要官员,还有一些应邀前来的相关理事。
沈宴宁跟着林星来到大堂,场子已经摆起来了,里头坐着的都是平常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此番近距离看到,不免让人有些紧张起来。
林星察觉到她的异样,善意提醒:“就把这当作一顿普通的晚饭,不用太紧张,要实在觉得不舒服就出去透口气。”
好在晚餐是自助式的,再加上林星这句话,让沈宴宁放轻松不少。
只是这样的社交场景里总能掺杂着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和冠冕堂皇的奉承。时下的画面对于她这个还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而言,或多或少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沈宴宁低垂着眉眼,选择装聋作哑,可眼前的食物此刻却味同嚼蜡,她索性放下盘子,离开这名利场。
沈宴宁在洗手间洗手时凑巧碰到两个招待会上的男同事出来,其中一个说:“刚刚那个站在赵副司长身边的人是谁?看着年纪不大啊。”
另一个说:“不知道,没见过。可能是新招的助理。”
“新招的助理?那副模样不像是个能干这活的人啊?”先前说话的人有些疑惑。
这时,里头又出来一个人,顺着他们的话接下去,“助理?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大院来的。我刚可听见他喊那位孟先生大哥呢.......说不定咱们几个以后还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儿呢。”
先前那两个愣了会儿,高个子的朝同伴摇头一笑,语气有些酸:“哎,有些人就是命好,投个胎都能投到富贵人家,而有些人呢,费劲半生归来还不是要看人脸色——”
“可不是嘛——”
......
沈宴宁烘干了手,出来时恰好撞上了刚刚话题中的主人公。
怎么说呢?听墙角被当事人抓包这事,多少有些让人心虚。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正纠结是要当作没看见直接走人还是礼貌解释一番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时,突然,面前的人举起一袋印着袁记烧烤的包装袋,平淡如好友般问她——
“一起吗?”
*
当沈宴宁完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酒店的露天天台。
六月的晚风不算太凉,温度适宜,浅浅吹起她的发梢。
天台四周布满绿植,中间随意摆了几张桌椅,暖黄色的灯光缀满整个露台,不远处的音响里放着轻缓的港乐。
沈宴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坐下来,看着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然后从冒着热气的锡纸盒里拿出一串羊肉递给她。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那一刹那,她的理智被淹没,警惕感被抛之脑后。
以至于两串烤肉下肚,都没想起来问对方姓名。
后来,沈宴宁常用鬼迷心窍来形容这一刻的自己。
新鲜出炉让人专门第一时间保温送过来的烤肉,味道自然不差。
孟见清食量向来不大,吃了一串鱼豆腐后就停下了,瞧着面前吃得自在的人,觉得这姑娘心挺大的。不过还好,今天的晚餐倒是比平常添了几分乐趣。
他挑挑眉,心情看上去很好,问:“要不要喝点?”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送过来两杯低酒精的威士忌。
沈宴宁动作一滞,这才后知后觉和一个陌生男人喝酒的危险程度,霍地站起来就要逃。
“怕了?”
孟见清单手撑额看着她,轻笑了几声:“刚刚吃烤肉的时候心挺大的啊,这会儿开始紧张了?”
她一时语塞。
出于礼节,孟见清将酒杯移到她面前,自己则端起喝了一口,随意问起:“京大外语系的学生?”
“......嗯。”她警惕地点了点头。
“林星是你老师?”他继续问。
沈宴宁不说话,照旧点头。
“京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捡起她因匆忙起身而掉落的工作牌,扫了眼上面的名字,似笑非笑,“小姑娘高材生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斜挑着看她,隐约勾着几分诱人的醉。
沈宴宁无措地站在那儿,帆布包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酒店天台,能俯瞰整个京城的中轴线。霓虹闪烁,交通线路四通八达,国贸cbd大楼里灯火通明,帝京像是时间的掌控者,永远不会沉睡。
孟见清把她起身时掉落的工牌还给她,突然举起酒杯,大概是觉得无话可说,象征性思考了一会儿,说:“欢迎你来到美丽又神秘的帝京。”
接着,脑袋一歪,“顺便祝你心想事成。”
话刚说完,头顶的移动灯光恰巧落到他脸上。
那个时候沈宴宁觉得最好看的男生莫过于镁光灯下聚焦的璀璨明星,可眼前的人与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出口成章的才华在此刻竟变得哑口无言,只能眼巴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将工牌塞到自己手上。
大约是往昔过于平淡无波,以至于没有任何经验应对这种场景。
所以在那首不知名的港乐逐渐进入尾声时,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坐下,抿了口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脚下华灯满荧的皇城和头顶灿烂的星空,她的理智逐渐回笼,脑海里清晰刻印着当年新生典礼上老师对他们的忠告——
不要被眼前繁华的城市迷了眼,它给予你的机会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但是也更加危险。
她知道的,
帝京从来就不是她的最终栖息地。
那时的沈宴宁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不曾想过和这个城市会有过多的纠缠。
所以在下一首新曲响起前,她说:“这顿烧烤我们aa吧?”
年轻女孩子相貌清秀,清澈的眼眸里带着几分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性,说话时小心翼翼。
而孟见清仿若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双肩一耸一耸抖个不停,偏生他又存了心思逗人玩,假模假样地说:“小姑娘,这我有点亏了吧。你看,我这儿,也没吃几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