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话还真不假。
  他面前竹签寥寥,反而沈宴宁那满满一堆。
  沈宴宁绯红着脸,假意咳了咳,“那......这顿算我请你吧。你看看账单,我把钱给你......”边说边低头往帆布包里掏钱包,打定主意绝对不占人便宜。
  这姑娘还真有趣。
  那是孟见清对她的第一个印象。
  “哪能真让姑娘付钱......”
  沈宴宁翻包的手被一只陌生的手钳住。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温热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腕,感受着不同的体温互相交换。
  那一夜明明有风,可她的脸烧红一片,就连周遭的空气都缠绵起来,显得暧昧。
  不到半秒,对方的手便抽回去,沈宴宁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手却不自觉抚上那处余热。
  孟见清看了眼时间,“下次吧,换你请我。”
  沈宴宁若有所思地揣摩他说的那句“下次”是什么意思,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那场晚宴招待会一直到夜里九点多才结束。
  从露台回来直到散场的时候,沈宴宁都没再看到孟见清的身影。好在她并不是一个对遗憾过于执着的人且她极其擅长遗忘。
  所以,对于这场出乎意料的相遇,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波动。
  *
  招待会过后的两个星期,沈宴宁就马不停蹄不带一丝喘息地进入了考试周,无暇顾及其他。
  像往年的期末考试一样,她依旧是寝室里那个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整日泡在图书馆里的人。
  原因无他。
  只有绩点常年保持在年级前三,才能拿到院校的奖学金,才能在大四,当别人为了论文和实习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可以轻松获得一份还算不错的offer。
  在学习这件事上,沈宴宁从不打败仗。毫无意外,那个学期她依然霸占学院榜单首位,甚至发挥超常,以实力碾压第二名。
  出分那几天,宿舍楼里陆续有同学拖着行李准备回家。沈宴宁她们寝室是最晚离校的。
  “宁宁,你真的不打算回家吗?”
  四楼最右边的寝室门口,留着公主切的女生拖着行李箱,真切地问里面的人。
  沈宴宁一边把这学期结束的课程书整理好放进纸箱里,一边回:“我找了份实习,和我妈说过了这个暑假就不回去了。”
  陈橙一脸苦相,“那寝室里就剩你一个人了,多孤单啊。”
  “这么舍不得,你干脆留下来陪宁宁算了。”床架旁的短发女生毫不客气地呛她一句。
  “宋黎!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陈橙和宋黎向来是欢喜冤家。沈宴宁第一次进宿舍的时候,她们俩因为一张床位差点打了起来,但后来相处久了,竟也成了交心的好友。虽然偶会吵上几句,但在外,绝对军心一致,不允许别人说对方半句不好。听到了是会冲上去和人干一架的程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正嗨的时候,不合时宜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在她们宿舍门口戛然而止,三个人不约而同朝门外看去。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身上那件绯红色的连衣裙造价不菲,斜挎在腰间的那只包是某知名品牌今年的夏季新款。
  这只包刚出预售时,陈橙为此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蹲点抢售,最终也没抢到。
  这是华今。她们宿舍的最后一位舍友。
  和陈橙宋黎不同,虽然同在一个宿舍,但沈宴宁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名字以及那屈指可数的几次补考登记。
  更确切点来说,她们班的任何一个人都和华今不熟,因为她常年不来学校。偶尔来的那几趟,同学们都能在校门口看到一辆黑色的卡宴,再联想起她平日的穿着,久而久之,这些心比天高的学生自然对此嗤之以鼻,更有甚者以京大有这样的学生为耻为由在学校论坛上开帖大肆讨伐。
  意想不到的是,最后这篇帖子在上线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销声匿迹,连用户名都找不到。
  只是加注在华今身上的言论并没有消失,甚至更甚从前。
  华今从进来到离开也就十分钟不到,期间没有和她们有任何交流,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后就走了。
  她像是一阵风,不知从何来也不知往哪去,好像没有一个人值得她为此停留。
  ......
  沈宴宁从教师办公楼出来时,天上飘了几滴零星小雨。
  送陈橙和宋黎走时,她顺便就把期末成绩登记表也给林星送来了,出门时尚且晴空万里,不过在办公室和林星多聊了一会儿,天就突然沉了下来。
  这会儿的校园学生差不多都走空了,道路上空空如也。沈宴宁下意识加快脚步,却还是挡不住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只好匆忙跑进最近的一栋废弃建筑楼里躲雨。
  雨又下大了几分,原本空荡模糊的视线里多出了一抹艳红,像是这倾盆大雨中飘零的唯一一朵玫瑰。
  仿佛有回应般,沈宴宁的目光慢慢对上那双冷冽的眼睛,后者只看了她一眼,便收了伞坐进车里,随后扬长而去。
  是华今。
  那个时候沈宴宁并不知道她看华今的这一眼里究竟包含了怎么样的情感,只是没想到这六月大雨里的匆匆一眼有一天竟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到自己身上。
  彼时的她道行太浅,并未有太多想法,只是随着那辆黑车的离开移开了目光。
  就这样,她看见了孟见清。
  他撑着一把黑伞,硬生生把这泼天的雨幕撕开一道口,缓缓朝她走来。
  沈宴宁的心砰砰跳起来,在这场磅礴大雨里听得一清二楚。
  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笃定这个人是为她而来的。
  果然,孟见清行至她面前,扬起嘴角,“小姑娘,我等你这顿饭等了很久了。”
  沈宴宁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情态有多么窘迫,只记得帝京城那场迟来的阵雨把两个不算太熟的人困在了狭窄的屋檐下。
  那是一种被命运盖棺定论过后的结局。
  第03章
  前几年孟见清出了场车祸,差点把命搭进去,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后,突然开了佛窍,一门心思要去西山寺。
  家里人怕他一时想不开真剃了度出家,所以托人在京大佛学院弄了个研究生读着,他偶尔兴起会来一趟。
  所以那天会碰到沈宴宁完全是凑巧。
  这是他的原话。
  后来,他又说:“你别不信,我当年真差点死了。到现在还留下了点后遗症儿呢。”
  说着说着他就咳起来,在这雨声里越发清晰。
  沈宴宁分不清这咳嗽是真是假,只是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无端难受。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噼里啪啦一顿下之后就停了。孟见清再次提起吃饭的事,“我说你这小姑娘,这雨都停了,你该不会是要赖账吧?”
  他双手插口袋,弯腰把脸凑到她跟前,眼神戏谑,“还是说,你不记得我了?”
  沈宴宁反应了半秒,不自在地将头拧了拧,试探性问:“我待会儿还有事,你介意吃食堂吗?其实我们食堂也挺不错的。”
  生怕他反悔似地又加了一句。
  “好啊。”孟见清想都没想,答应得爽快。
  沈宴宁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
  京大有好几个食堂,最大的食堂在东校区,离这不算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孟见清大约是从小娇生惯养,这么点路还把司机使唤来了。下了车,沈宴宁问他想吃什么,对方回了她两个字——随你。
  最后中规中矩点了几道淮扬菜。
  如果没有那天的那顿烧烤,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毕竟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人姓甚名谁。
  这么说起来他们的相遇更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孟见清的食量不大,没吃几口就停了,连累沈宴宁也吃不了多少,只好放下筷子,思索了会儿,说:“那晚的烧烤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她企图解释天台那顿荒谬的蹭饭。
  “我知道。不是我邀请你来吃的吗?”
  仔细想想那晚确实是孟见清先提出的请求。
  所以她不仅是被耍了甚至还白白浪费了一顿饭钱。
  沈宴宁脸上难得出现了怀疑。
  孟见清没来由地笑了出来,想起外语系教学楼底的贴着的那张荣誉榜单,于是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沈,宴,宁。”
  他念这几个字的时候,嗓音很平淡,和温柔绝对搭不上边。
  只是沈宴宁的喉咙里仿佛含了一颗薄荷糖,清凉的感觉从头浇到脚,将人解救于这潮湿闷热的雨季。
  那几天帝京阴雨绵绵,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因为临近假期也关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家。吃完饭,时间尚早,孟见清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逛逛。
  她推脱说不去了。
  他表情未变,只是略显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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