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宴宁只好点头应下。
那天她们组接到一个急单,翻译一封来自著名作家的法文手稿信,甲方明确指出要当天交付。
沈宴宁原本负责审核校对,因为对方要得急,她也帮着翻译了几段,一整个早上都没时间看手机,连午饭都只是随便扒拉了几口解决。
她再次抬起头时,窗外已经是一片绯红。
落日在云霭中逗留片刻,又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城市森林沉浸在万丈金光中。
沈宴宁把校对过的文件保存发送给组长,半小时后收到确认无误的消息,才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出公司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终于有时间看了看手机,才注意到孟见清电话打来的时间是......02:53.
而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十三个小时。
她捏着手机,对这通凌晨打来的未接电话不明所以,只是出于礼貌觉得也该给他回个电话。
铃声响了七八下,每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像是在玩无间道,但偏偏她舍不得掐断。
终于电话接通。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困倦,低声沉沉地问她:“下班了吗?”
沈宴宁心里泛起一阵别样的心绪,“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孟见清是今天早上才到的广东,听了一上午的会议脑袋发懵,趁着下午休息的时间回酒店睡到了现在。
他竖了个枕头在床边靠上去,听着对面的回答笑了笑,“打了个电话过来就为了说个嗯?”
电话里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沈宴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闷声问:“你在干嘛?”
他事无巨细报备,说是跟家里兄长在广东参加一个国际会议,要待一周,还问她有什么想吃的特产,届时一并捎过来。
对于这份体贴,她是有些开心,玩笑着说:“听说广东的烧鹅不错。”
孟见清说:“行,那我给你带一只回来。”
他难得耐着性子陪她一起消磨时间。
“你还真带啊?”沈宴宁表情微讶,“帝京又不是没有粤菜,我想吃了自己点一份就行,而且现在网购也很方便,总不至于一份烧鹅还要麻烦你。”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麻烦呢?”
街灯逐一亮起,投射出的光线将她所站之地分割成明暗两个部分,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突然亮起的广告屏,晃了晃神。
另一端的人耐心极好,也不催促她,沉默间,只余下电流的滋滋声。
沈宴宁咳了咳,假装轻松,“那我不止想吃烧鹅,还想要广式点心,叉烧,还有南山荔枝,难道你也要统统给我带来吗?”
孟见清低声笑起来,说她是被馋鬼附身了,又说:“也不是不行?”
沈宴宁听完,夸张地说:“你不会是要给我带个广东厨子来吧?”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听筒里传来一串笑声,沈宴宁窘然得不知所措,一时忘了打这个电话过来的初衷。
过了几秒,那边突然安静起来,静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沈宴宁以为电话被挂断时,孟见清的声音响起,他以一种几乎诚恳的语气说:“但是阿宁,你能不能等等我。”
一个人只要学会了等待,就会有所期盼不再孤独。而无尽的长夜将引人走向沉沦。
沈宴宁对这样的圈套无能为力,所有的一切都吸引着她,令她着迷,她被迫陷入了一场年轻的,毫无经验的热忱之中。
大约没有哪一次的等待比这一次更让人期待到来。
第07章
沈宴宁回寝室的时候恰好碰到华今从浴室出来。
她身材很好,黑色真丝吊带裙包裹着雪白的肌肤,水渍沿着微卷的发梢悄然滑入那道深邃的沟壑中,在胸前氲出一片潮湿。
手里的干发帽被她随意搭在椅子上,然后朝门口的沈宴宁一笑,活生生的妲己出浴图。
沈宴宁诧异片刻,垂下眼睑,低声说了句“抱歉”后,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同寝三年,华今回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再加上她们两个人,一个天性不爱说话,一个性格高傲冷然,凑在一起愣是半天没说一句话。
沈宴宁还有稿子要审,嚼了几口面包后翻出电脑继续工作。
期间,华今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家里打来,她不痛不痒地回了几句“知道了”。第二通电话进来时,她的声音明显变了变,带着几分娇嗔。
沈宴宁无意偷听,只是对方似乎并无顾忌,当着她的面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频频发笑。
“下周可不行哦。”她抽了张椅子坐下,眉梢高高挑起,空调冷风里裹挟着一抹讥诮,“下周我妈生日,你来的了吗?”
梁宵一最爱她这副刻薄的样,尤其是......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倏地恶劣笑起来,“我连个名分都没有,丈母娘的茶都送不出去。”
华今恨得牙痒痒,骂了句:“贱骨头。”
嘴上说着恶狠狠的话,可那语气在沈宴宁听来分明是娇哼。
大约是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太好明说,聊了几句后,她便催促对方赶紧挂电话。
但冷美人有冷美人自己的忧愁,这通电话似乎并没有让她有太多高兴。她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女士烟,偏过头,随意又撩人:“介意吗?”
见沈宴宁摇头,她起身推开阳台门,燃了烟靠在门边极目远眺。半干的卷发,饱满的红唇以及妖娆的身姿,烟雾将她笼罩在一层神秘中。
沈宴宁觉得她不应该在这个狭窄的小屋里,而是应该烈焰红唇地坐在奢华的游船,背后则是一片绚丽多彩的维多利亚港夜景。
接下来的几天华今都住在寝室,但沈宴宁每天早出晚归,几乎很少能和她打上照面,只有房间里时常飘着的那股冷冽的香水味才能让人意识到她是真的来过。
转眼就到了公司团建日,说是团建其实就是公司部门一起联谊吃个饭。他们公司成立不到三年,规模虽然不大,但甚在老板人不错,每年都会举行几次团建。
聚餐地点在安平酒店,一整个大厅里排了三四张桌子。老板张弛是个挺斯文的年轻人,戴着副眼镜,笑眯眯,没什么老板架子。
他端着个酒杯一桌桌敬过去,轮到他们这桌时,大家都放下了筷子起身回敬他,沈宴宁隐在人群里也跟着站了起来。
“哎那个学妹,”张弛拔高了声音,酒杯朝她隔空碰了碰,问她实习怎么样,是否还适应。
沈宴宁回答得大方得体,“很喜欢公司氛围,大家也很照顾我。”
张弛满意地点点头,冲她打气,“放心,在我这绝不会让你白待。”
沈宴宁微笑应下。
一圈酒走下来,他的脸已经有些红了,但神识尚算清晰,走到大厅最中间,表情有些激动:“再拜托各位幸苦半年,年底我争取让投资商给大家涨工资!”
对于打工人来说,绝对没有比提薪更快乐的事了。果然话音刚落,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张总牛——批——”
张弛虽然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但实际背后的出资者并不是他,而是他留学时期的室友。按沈宴宁听到的小道消息就是——
当年张弛在英国读研究生时,工程力学读到一半实在读不下去,中途辍学跑去创业了,创业初期因为资金周转不足几近破产,最后是他的室友投了一笔不小的钱才得以保全,这些年公司也是全靠他才成立起来。只不过这位财神爷只负责投钱,从来不露面。
用张弛的话来说,这位爷就是钱多了,闲的。
倒是沈宴宁对这位阔绰的投资人挺好奇。
*
晚饭过后,老板张弛有事先行离开。同事则提议去唱k,沈宴宁因为跟公司其他人不熟就婉拒了这个邀请。
“宁宁,你真不去?”和她要好的同组同事离开酒店前又问了一遍。
沈宴宁笑着安慰她:“寝室有门禁,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那好吧。”
送走最后一拨同事,沈宴宁也打算离开了,蓦地,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女士,要买支玫瑰吗?”
是个卖花的小姑娘。
沈宴宁瞥过一眼巨大的广告屏才恍然,马上就要到七夕节了,莫名就想起了孟见清。
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
“姐姐,买一支花送给男朋友吧。”小女孩又拉了一下她,眼神几乎恳求。
沈宴宁回过神,瞧着那支玫瑰,饱满欲滴,颜色鲜艳得近乎妖冶。
挺漂亮一支花。
只可惜帝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连一支玫瑰都要上百,她无力负担这样一份昂贵的情趣。
往旁边挪了一步,用一种大多数人面对产品推销时的冷漠语气说:“我不需要,谢谢 。”
小女孩尴尬地笑笑,并没有气馁,转而投向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