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孟见吟:“......”
  *
  沈宴宁已经在电脑前坐了足足十二个小时了。这个点,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同组的女生问她要不要搭个便车,“看新闻说今晚地铁好像要停运,你要不跟我一块走?回去弄得了,要不然待会儿没地铁了。”
  沈宴宁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一是手里的活加紧干也就半小时,她不想一拖再拖;再者是那女生住的地和她并不顺路,这种雨天,她并不想要麻烦人家绕路送自己。在一些人情世故上,她是个挺固执的人,极度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所以遇到棘手的情况,她宁愿倒霉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始终保持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
  只是一个再独立再胆大的女生在面对深夜空荡的办公室和窗外时不时闪现的雷声时也是会露怯的。尤其是在窗边花瓶吹倒碎地的瞬间,她已经将小时候看过的一系列柯南雨夜杀人案联想了一遍。
  那种心惊的感觉提示着她: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
  沈宴宁在看清窗下一地碎瓷片后松了长长一口气,笑骂自己大惊小怪,起身去关窗。
  除了外面的雨声,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窗户锁扣落下的一刻,她恍惚觉得头顶的白织灯闪了一下。
  这种环境下,人的听觉也总是格外的敏感,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窗外毫无规律的雨声,脚底板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悬疑剧里被害人出事前,闪烁的灯光和滋滋电流声全部充斥着整个大脑,让她心生不安。
  沈宴宁暗自攥紧了手,深呼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往自己工位走。
  突然,头顶的白织灯再次闪了一下,这一次比前一次持续时间更久,闪的频率更快更多,她脚下速度也不自觉加快。
  “砰——”
  “刺啦——”
  窗外闪电霹雳响起的同时,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漆黑。沈宴宁吓得瘫坐在地上,后背硬生生沁出一层冷汗,惊恐地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警惕地环顾四周。
  好在除了没有光源外,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消除心中恐惧。突然断电极大可能是因为雷雨天气导致的电路短路,而当下更重要的是电脑不到5%的电量能不能坚持到将辛苦一下午的文档保存起来。
  果不其然,她摸黑挪到工位时,电脑显示屏上“正在关机”四个大字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像一个落进下石的渣男,甚至没来得及给她反应的机会屏幕就彻底熄灭在无尽黑暗中。
  一同湮灭的还有她那根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于是这一刻,哪怕明知手里有备份的情况下,她依然还是很没出息地哭出了声。
  是那种放肆的,毫不克制的,没有一点礼数的哭泣,一声盖过一声浇灭在这场暴雨里,无人知晓。
  哭到最后沈宴宁已经不知道是为今晚遭遇的起伏跌宕哭泣还是为多年来的委屈不干哭泣,亦或是为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哭泣......
  总之孟见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哭到不能自已的模样,以至于连他走过来都没发觉,只不过他眼下处境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淡蓝色的衬衫几乎全湿,袖子看着能拧出水来,一头短发被淋了个落汤,水渍沿着下颌线无声滴落。
  他站在她工位旁,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口吻,在这个漆黑密闭的空间里猛然抖起一阵激灵——
  “沈宴宁,你居然还有力气在这哭?”
  第16章
  孟见清自小出生钟鸣鼎食之家, 祖上从明清时就已经在帝京城扎根了。起先是做布匹生意起家的,后来清军入关,皇太极称帝。祖上为保家业, 自愿奉上一半家产而在朝中得了个清闲职位, 自此也开启了孟氏一族的致仕之路。
  到了近几代,孟氏因为内部利益纷扰分割成了两脉,一脉留在京城继续从政, 另一脉则迁至南方。而留在京城这一脉为了保证族人仕途坦荡, 一直采用的是政治联姻的方式, 孟见清的母亲一族曾经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世家。
  所以当根正苗红官家子弟的孟三因为暴雨被堵在内环路上,前头是一望无际的车龙, 以及单就十米路程开了半小时后,他终于不耐烦了。
  孟见清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队伍,眉毛高高蹙起透着点快压抑不住的烦躁,深深为这种极端天气不在家睡觉而跑出来作死的行为表示极大不解。
  一通按喇叭无效后,他打开手机拨通沈宴宁的号码。
  响了七八下,无人接听。
  仅隔一秒,拨了第二通电话,听筒里一片忙音。
  再拨第三通电话时,对面甚至响起了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孟见清快气笑了, 手机被随意丢掷在副驾驶,又是“邦邦”两声喇叭,车子纹丝不动。
  别看他平日里装得人五人六的模样, 但私底下其实脾气挺差, 为人处事甚至称得上是冷漠。
  他重新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赵西和今晚难得没出去浪, 孟见清电话打来时他正准备拿下最后一个人头,结果游戏界面在关键时候被切换,他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看清来电名称后又急急接起,殷勤地喊:“三哥,什么事啊?”
  孟见清开口直接提诉求:“帮我问问你姑父昌北路的交通情况。”
  “昌北路?”赵西和疑惑地看了看外面被风吹得七倒八歪的树,“不是,这鬼天气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儿啊?”
  “让你问你就问!废话那么多!”
  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
  赵西和看着三十秒的通话记录,觉得他三哥脑子一定被驴踢了,但还是乖乖替他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赵西和来电。
  “喂哥,我帮你问了,我姑父说是因为暴雨导致路面积水严重,那段路暂时被封闭,今晚估计不会开放通行。话说你这大晚上要去哪儿啊......”
  孟见清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手指一下又一下敲着方向盘,过了几分钟后开口说:“你找个人过来。”
  “?”
  没等赵西和得到答案,对方就挂了电话。
  孟见清从后座捞了把伞,推开车门,一瞬间雨点接二连三浇在伞面上。盛而大的雨幕里一道清瘦背影穿行其中,笨重的库里南被随意抛弃,直至看不见他主人的身影。
  .......
  大概是因为出身太好,从小到大很多东西孟见清都不用太费力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甚至只需要抬抬手指就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所以当这样一个人心甘情愿蹚着雨水跨过大半个城市,一身狼狈地站在你面前时,你悲哀地发现自己只能认命。
  因为一个太清醒吃过太多苦的人,这辈子只需要尝过一点甜就满足了。
  沈宴宁抬起头。她哭了一晚上,眼睛肿得跟灯泡似的,头发也乱糟糟地扒在脸上。手机电筒一照,活像个女鬼。
  那一刻孟见清在心里想,今晚自己要是不过来,这小姑娘该不会要在这黑灯瞎火的办公室里哭到天亮。
  于是那点子不悦被冲淡干净,到底是没舍得冲她发脾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沈宴宁,手机是摆设吗?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窗外雨势丝毫不减,他身上湿了不少,靠近时能清楚感受到潮湿水汽。沈宴宁怔松片刻,以为自己在做梦,“孟见清......?”
  她嗓音干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嗯,还能认出是我,看来没哭傻。”
  一贯讥诮的口吻。沈宴宁彻底清醒过来,翻了翻手机才发现关机了。
  “你......怎么来了......?”
  是啊,他怎么来了?孟见清自己也很想问问,这种鬼天气放着好好的被窝不躺,非要找难受,往这冰凉的雨水里过一遭。
  “路过。”
  他一点儿也不想承认是因为担心她。
  沈宴宁听到这个回答,吸吸鼻子,一脸讶然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仿佛在问:你路过能湿成这样?
  当然她也并不相信这个人会特意为了她从京郊赶到内环。
  孟见清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勾勾嘴角,尤为明显的嗤笑甚至盖过了外面雨声。
  “阿宁,你可以再没良心一点。”
  沈宴宁:“......”
  “难不成是为了我?”她迟疑了一会儿,下一秒眼眸在暗淡光晕里格外乌亮。
  “不然还有谁拿着实习生的工资操着老板的心,地铁停了还傻傻地耗在办公室里不肯走。”
  他呵笑地又补了一句,“沈宴宁,你老板是救过你的命吗?”
  他向来毒舌,这也是沈宴宁最近才发现的。但她却嘴角上翘,一瞬间忘了刚才办公室里嚎啕大哭的自己,拉着他的手眼巴巴看着他,“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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