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和帝京的干燥截然不同。
  沈云来避开大型车辆,熟练地转过一个弯,偏头大声问:“姐,帝京好玩吗?”
  好玩吗。高昂的物价,狭窄的胡同,还有一眼望不尽的高楼大厦,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青春梦想。
  沈宴宁在帝京呆了近四年,竟然答不出一个可以称之好玩的点,想了想还是回:“没有我们海岛好玩。”
  “怎么可能?那可是首都哎!”沈云来明显不信。他长这么大,去到最远的地方还是在省城的外祖家,这个年纪对于大城市的繁华依然向往期待。
  沈宴宁不太想辜负他心中的期许,于是问:“来来想考去帝京吗?”
  “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少年人愁眉苦脸,“就我这半吊子成绩能考上省城的大学,我妈可就要天天上崇华寺烧香拜佛了。”
  沈宴宁被他逗笑,“省城大学也很不错的,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
  天色渐渐黑了,中秋家宴,几个亲戚在小叔家凑成了一桌过节。小婶婶娘家是开饭馆的,她本人也炒得一手好菜,饭桌上大家聚在一起,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在一片片欢声笑语里度过了又一个团圆节。
  晚饭过后,沈宴宁从饭桌上挤出来,歇在门口的矮凳上赏月。
  屋里,蒋秀喊她拿两个月饼去和来来分着吃。
  她在门口绕了一圈没看到人,最后在二楼的天台上找着了抱着手机傻笑的沈云来。
  “月饼吃不吃?”她上前。
  沈云来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掉落,“姐,你怎么上来了?”
  沈宴宁瞥了眼他快速摁灭的手机屏,假装不经意提起,“傻笑什么呢?交女朋友了?”
  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男孩子脸皮薄,被人戳中心事,急匆匆地辩驳:“当然没有。”
  海滩上一片昏黑,少年的脸颊上陡然升起一抹绯红,旁人一个意味深长的感叹都能让他惊得落荒而逃。
  还真是青涩呐——
  沈宴宁这般想着在藤椅上躺下来,望着漫天繁星,回忆起了离开帝京前的那一晚。
  由于回家的决定是临时定的,当时临近节点,票价都很难买到,但归心似箭,她咬咬牙还是买了一张商务舱的机票。
  付完钱的那一刻,她的心还在滴血。孟见清在一旁打趣,“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机票钱我出,你负责带我玩一圈,还能挣一笔劳务费,你看怎么样?”
  能怎么样?当然是不怎么样!
  大半年没回家,一声不吭突然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去,她母亲看到大概率是要当场昏过去。更别提他们俩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她要怎么和她母亲解释呢。
  沈宴宁找了个借口,“你去做什么?我从帝京回趟家,光车程就要转五六躺,早上出发,得天黑了才到家,来回一趟很麻烦的。”
  “我又不怕麻烦。”孟见清搂着她的腰,一脸坏笑:“再说了,我还想给丈母娘送茶叶呢。”
  这些话他总是能轻而易举说出来。
  有时候,她总想质问一句,自己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可回头想想,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过就是遇到了一个此生都爱莫能助的人罢了,能这样被他哄几句骗几句,已然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况且她又何尝是那个会真心换真心的人呢,彼此都心知肚明各自的无奈,缄口不言,装聋作哑是对这份无奈做出的最优解。
  此情此景下,也只能期冀我们永远都不要长大。
  沈宴宁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要自己冷静下来,“你别闹,我就剩这个假期能回家一趟了。”
  孟见清松开她,俊秀的眉眼里拢着淡淡的笑,可让人总觉得浮上了一层雾,他笑笑说:“我不闹。那给我个地址总行吧,我给丈母娘寄点过去。”
  沈宴宁拗不过他,也不知道他是真要寄还是随口一说,但到底没敢留家里的真实地址。他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也许今晚过后,就不记得这回事了。
  可她还是低估了孟见清的执行能力。
  当天晚上拉着她在网上从各个茶叶功效到成分都查了一遍,连带着鉴茶大师梁宵一也遭殃,大半夜被人一通电话叫起来品茶。
  他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孟见清,你属耗子的!半夜叫人来喝茶!”
  沈宴宁睡醒觉得口渴,推开房门,想下楼喝水。
  一楼客厅里灯火通明,她愕然顿住脚步。
  孟见清歪着身体靠在沙发上,手机开着免提搁在茶几上,自觉略过电话里那段咆哮音,“第一次给她妈妈送礼物总要正式点。”
  电话那头梁宵一嗤笑:“又不是你女朋友,用得着这么上心?”
  他沉默了好半晌,坦然道:“就是女朋友才要上点心。”
  沈宴宁站在楼梯口,心情五味杂陈。
  或许有一天,她也能这般坦然地告诉她母亲,挑选这份礼物的人当时花了多大的心思。
  挂在窗上的蝴蝶风铃被海风吹得呤呤作响,灯罩下的灯光摇摆不定,时而跳亮,时而昏暗,夜间的大海发出阵阵轰鸣的海潮。
  电话铃声响起,海水潮音被听筒里的声音占据——
  “阿宁,我怎么没有找到你说的东门口西街?”
  ......
  沈宴宁的眼睛被风吹得晶晶发亮。
  楼下厅堂里,大人们还在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没人注意到她。
  “宁宁,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蒋秀看到女儿要出门,关切问道。
  她转过身,抓着门把手,从容地撒着谎:“晚上吃太饱了,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女儿素来乖巧本分,作为母亲也很少插手她的事,只是嘱咐她早点回来。
  沈宴宁点点头,离开家后,往东门口跑去。
  已经快深夜了,众多沉睡的渔船停靠在码头,璀璨星光下并排而立,船头高高翘起,罩下一个巨大的黑影。
  沈宴宁一艘一艘船数过去,终于在数到第七搜船的时候看到了孟见清。
  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闲情雅致地逗弄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流浪猫。
  手电的光亮扫到他们那儿,原本乖巧的小猫倏地一下伶俐逃走,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丢了手里的东西,缓缓起身。
  海水带着鲜烈的咸腥味翻涌上来,让人无端想吐。沈宴宁把手电背在身后走过去,柔声说:“我都说了来我家一趟很麻烦的。”
  “是挺麻烦。”孟见清远眺那宏大的景观,浪潮翻滚。“可是阿宁,你骗我,东门口根本就没有西街。”
  他的视线很平静,可沈宴宁觉得那底下藏着的东西远比海浪还要汹涌,几乎要飞腾出来,将她总头到脚淹没。
  背后的手电筒张开淡淡的扇形的光,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仰着头浅笑承认,“嗯,我骗了你。”
  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她手里的光亮都弱了一个度,才听到他低低的笑声:“阿宁,我好像知道你偏爱大海的理由了?”
  沈宴宁:“?”
  “因为海神会接受每个人的祈愿。”
  否则我又怎么能找到你呢。
  第23章
  九月末的海岛凉风习习, 沈宴宁穿一条浅蓝色的吊带长裙,上衣套了件米灰色的薄针织,袅袅婷婷站在酒店前台。
  工作人员再三保证房间的隔音效果没问题后, 她才转过身来找孟见清。
  “海岛的酒店肯定比不上帝京, 但我问过工作人员,房间设施都齐全,虽然小了点, 不过就住一晚也还能凑合, 你觉得怎么样?”
  她都把好话都说完了, 他又还能说什么。
  孟见清一身清贵做派,靠在墙边, 听她事无巨细的安排,才发现,他来这一趟终究是要避开的家人。
  “那你呢?今晚和我一起?”明知她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嘴。
  大抵人都是爱犯贱的。
  果不其然,她目光闪烁:“我跟我妈说出来消消食......待会儿就要回去了......”
  孟见清眼里淌过一丝讥嘲的笑。
  “那行,”他拿过她手里的房卡,“我就不送你过去了,免得你妈妈看到误会。”
  沈宴宁怔愣在原地,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是想不管不顾拉着他的手走的, 可冷静下来后,她该要怎么和她母亲介绍这个人呢?朋友?同学?还是男朋友?
  不管是哪种,总归是不合适的。既然一早就知道不合适, 那就不要提起, 最好也不要见面。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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