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唐恬说:“噢没什么事,就是楼下有人找你,我刚去你们寝室你不在。”
  “有人找我?”沈宴宁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她补充说:“她说她叫叶幸,心理系的。我看她那样子好像还挺着急的,你下去看看吧。”
  叶幸?
  沈宴宁心中存疑,点头说:“好,我马上就下去。谢谢你啊,恬恬。”
  “没事儿。”
  宿舍楼下,叶幸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焦急地等待着,眼神充满了不安。
  “叶幸。”
  沈宴宁下楼小跑过去,问:“你找我?”
  叶幸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说:“宁宁,华今在寝室吗?”
  沈宴宁摇头,“她这几天回家了。你找她有事?”
  “我......”叶幸犹犹豫豫,表情似乎包裹许多难言的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内心矛盾交织。
  沈宴宁并不催促她,静静地等着。
  短暂的沉默后,她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睛看着地面,指节无意识收紧,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我家里人好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
  沈宴宁猛地一震,心中却是凉了一片。
  梁宵一是什么作风,叶家包括叶幸在内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只要不出格,这场以维护彼此家族利益的联姻依然有效。
  但今天叶幸和她的这一番说辞,显然不是特意过来摆明她的身份,那也只能说明这场完美的联姻开始出现威胁了。
  而能成为这个威胁的人只能是华今。
  沈宴宁压下心头的丝丝异样,折返回寝室。走到一半,收到一条陈澄发来的消息,一条新闻链接。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不会在意,但偏偏文章标题醒目刺眼——“高校学子插足他人婚姻”,一时间这则新闻被转发上万次。内容虽并未提及涉事人姓名,但互联网时代,每个人都是透明的,已经有人扒出了华今的身份信息,更有甚者开始抨击起京大的教学素养。
  信息传播之快,沈宴宁都没来得及回复陈澄的消息,班级群里已经炸开来了,随之炸开的还有她们四人的寝室群,每一条都@了华今,却条条沉入大海,杳无音讯。
  那段时间,华今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群里出现过。
  *
  “啪——”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华今的脸上顿时出现清晰的指印,唇边也泛起点点鲜红。
  “孽女!”和巴掌一同落下的还有她生身父亲那句不问缘由的斥骂。
  她微微扬起嘴角,笑声中带着一丝讽刺和冷嘲,“我是孽女,那生我的你又算什么?”
  华父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发青,下一个巴掌即将落在她脸上。
  “行了——”
  一直没说话的华母硬生生打断,厉声道:“你打死她有用吗?现在该想的是补救办法。”
  她皱着眉,语气甚至称的上是冷漠,“小李刚刚打来电话,我们华氏银行的股价已经下跌了不少。”
  华父面露慌张,火气冲冲骂了句“晦气”,焦躁地往外走,“我先去和老肖他们打个电话。”
  他一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华今冷着眼看完这场闹剧,转身上楼。
  “站住。”
  她微微一顿,继续往前走。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竟然勾搭上了梁家的人。”
  华母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你妈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就不至于死在那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最后连女儿都要给别人来养,喊别人一句妈。”
  华今拢在袖中的手指握紧,慢慢地转过身,眼神冷漠得如冰霜,从牙缝里冷冰冰蹦出几个字,“华太太,请您注意用词。”
  华母不屑地笑出声,当着华父的面她还收敛些,如今他不在,她也没必要再顾及着夫妻情分,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你和你那个早死的妈还真是天生的母女,老的勾搭完了,换小的勾搭,简直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些话像是打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对华今毫无作用,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冷淡的表情像一面无情的墙壁,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华母也并不在意,从丈夫有外遇起,从她无法生育起,这些年承受过的冷嘲热讽她都已经熬下来了,还会怕一个小丫头吗。养了人这么多年,她知道华今的软肋在哪,那么现在该换她捏碎别人的骨头了。
  她例行公事般通知:“接下来你不用去学校了,我会安排你去美国上学,从今往后没有特别的事,你也就没有必要回国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华今寒声质问。
  “凭我是你的监护人。”华母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华今,做人要讲良心。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华家因为你出事,你难道还有脸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吗?”
  华今笑了,兜了这么久的圈子,就是为了把她赶出去,这个局原来早就做好了,就等着她往下跳。
  她就说叶家就算再气也不会直接放出她的信息,梁宵一也不会允许这些信息流出。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华太太,该不该夸你一句好定力啊?
  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她抬头看这个圈禁了她二十年的金丝笼,忽而想起在岭南乡下病死的阿妈,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阿妈阿妈,你当年费尽心思把我送进这里,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吗?
  ......
  建国路被被称为是“民国建筑博物馆”,两侧栽植着繁茂的梧桐树,沿路是澄黄的金色和近百幢风格迥异的民国建筑,从西式洋房到官邸府衙,每一座里都藏了外人不曾知晓的故事。
  屋里气氛僵持不下,叶梁两家话事人分别坐在主位两侧,表情严肃,弄的跟三堂会审一样。
  梁宵一摸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在家里抽什么烟!”梁家这一辈的话事人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茶水洒了几滴出来。
  叶幸怕殃及池鱼,坐在沙发最远的地方,瑟瑟不敢出声。
  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好半晌,梁宵一才磕了烟,起身扫了一圈,目光沉沉,犹如寒冰刺骨。
  “我说过别碰她。”
  第28章
  十二月, 两场小雪过后,草色覆上一片忧郁的苍黄,金瓦红墙下的京城被风雪长久地管治, 勾勒出一幅冷色调的凛冽画卷。
  明媚的春天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沈宴宁对帝京冬天的感知似乎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十二月。
  寒冷, 阴湿。
  结课之后,宿舍里只剩下了她。陈澄因为拍摄需要,在校外租了个单身公寓, 搬离那天整整理出了七个行李箱, 最后一个搬下楼的时候, 她喘着气放下豪言壮志:“等我成名了,我一定要给我们宿舍楼安个电梯。”
  沈宴宁和宋黎倚靠冰凉的墙, 相视一笑,纷纷喊她陈老板。
  在一声声陈老板里迷失的陈澄把行李交给搬家公司后,提议去吃火锅,她请客。
  那几天帝京天天雨夹雪,潮湿的空气里抛下几颗冰渣子,脸被砸得生疼,冷风滋啦啦地灌进袖口。
  这个冬天大家都不太好受。
  京大旁边新开了一个小型商场,很多餐厅都人员爆满,陈澄托人好不容易能预定到一间包厢。
  外头凄雨潇潇,沈宴宁夹了一串肥牛, 听她讲一些公司里的谈资——
  “品牌部的joyce真的很讨厌,每次选品都是最次的,购买效果不好又怪到我头上。拜托, 谁叫她每次选的品都这么烂!”
  亦或是又有, “那个化妆师也是,我都和他说了无数遍, 我眼睛本来就大,还一个劲的让我戴最大号的美瞳,次次把我拍的跟个鬼一样!”
  ——“真的烦死!”
  她边吐槽公司同事边往嘴里送了一口肉。
  宋黎问她既然理念不合,为什么不换一家。
  那次酒吧事件就能看出其实这家公司并不可靠。
  陈澄咬一口撒尿牛丸,汁水爆出,烫得在嘴边扇风,说:“你以为我不想啊!那我不得要考虑违约金的事,总不能让我爸妈一把年纪还要替我还债。”
  大家好像都在逐渐失去年少时的冲动,做决定前总要认真盘出数十种结果。一想到辛劳的父母,想到自己尚不知名的前途,似乎这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
  忍着忍着,日子也总会过顺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天她们喝了不少酒,从大一入学开始聊,话题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火锅上端飘渺消散的烟就好像她们那些逝去的无法捕捉的年华,就连沈宴宁都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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