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学四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明明毕业季是在六月,可她总觉得属于她们4611的校园时代在今晚就要结束了。
但她常常会想起华今。
那条登榜热搜的新闻在爆出不到三个小时后就全网下架,与此同时京大官网也发出公告称消息并不属实,作为高校典范和学子们欣欣向往的院校,其学生素养不存在任何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行为。
公告一出,媒体风向纷纷倒戈,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没有人提起华今,大家好像都默契地在同一时间将她遗忘。
陈澄喝多了,趴在桌上呜咽,“......不完整,4611少了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华今的下落,她果然如一阵风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她们的生活中。
沈宴宁起身去找服侍生要一块毛巾替她擦脸。折返时,看见宋黎站在门口。
她喝不了酒,一罐青啤就能让她倒下,和她本人酷飒的性格一点都不符。沈宴宁停下来和她搭话:“怎么出来了?陈澄又在闹了?”
宋黎摇头说没有,“她睡着了。”
沈宴宁松了口气,喊她进去。
她却没动,自顾自说起来,“我爸妈打算让我去考公。”
沈宴宁诧异,想象不出她板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一张张枯燥的表格,一点点消磨掉所有艺术热情的样子,那无异于将她杀死。
“那乐队呢?”宋黎在学校里组了一支乐队,她曾去看过几次现场表演,爆发感很强犹如涌动的生命力,很燃很炸。
她自嘲:“解散呗。大家都要吃饭,总不能一辈子靠着家里。”
沈宴宁下意识张口,想说那多可惜啊。可是恰如她说的那样,大家都要吃饭,都要为生计考虑,谁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时随地做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我们终究要学会长大。
“考公也很好,至少考上了就很厉害。”她转而说。
宋黎笑,问她宁海怎么样。
宁海是沈宴宁的出生地,一个偏僻的海岛,没有年轻人会愿意留在那里。
可她却说:“那我考去宁海好不好?”
餐厅走廊的灯光明明灭灭,推餐车的服侍生路过,沈宴宁侧身让了让,弯起眼睛,说:“好啊。”
“那说定了,到时候你记得来找我啊。”
离开餐厅的时候,沈宴宁和宋黎合力把喝得烂醉如泥的陈澄托上车。
宋黎站在半开的车门前说:“她住的地方离学校挺远的,反正我顺路,我送她过去就行了。”
沈宴宁没再坚持,和她互道晚安。
“宁宁......”宋黎突然搭上她的手。
沈宴宁抬头,和她的目光相撞,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欲言又止,看到了迷茫彷徨,在一个个晦涩不清的神情里,忽而就明白了她那句未说完的话。
远处的十字路口跳了绿灯,宋黎颓然地松开手,嘱咐她回去的路上小心。
车子在冷雾覆着的夜色里越行越远。沈宴宁走在萧瑟的北风中,不自觉抚上自己冰凉的腕骨,忽然有点想哭。
同寝四年,她和宋黎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多数时间都是由陈澄凑起来的。即便如此,三人行中她们两个通常也只起到一个背景板的作用,偶尔交流几句学业上的事。她的性格里冷漠疏离占了大部分,所以常常自觉过滤掉身边人的情绪,这使得她的交际缘少之又少,甚至不太在意朋友的逐渐疏远。
正是因为这种骨子里带来的冷漠让她在触碰到宋黎眼里的落寞时,心尖一颤。
沉默寡言的人注定只学会望洋兴叹。
*
整个十二月,沈宴宁在寒冬冷雨里送走一个又一个人,她已经习惯独自面对分别。
圣诞前夕,有一天晚上孟见清来电,问她在干嘛。
寝室里的暖气坏了,沈宴宁接他电话时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捂被子。”
他笑说南方人果然不抗冻。
她拥在被窝里,手脚冰凉,在心里痛骂他何不食肉糜。
阳台的门窗关不紧实,冻人的风无情地从各个缝隙里钻进来。沈宴宁觉得这样下去她就算不被气死也要被冻死了,于是说:“寝室里的暖气坏了。”
很快孟见清就在电话里说:“你收拾收拾,我来接你。”
他勾了把车钥匙起身。
前段时间赵西和名下的酒店接二连三出问题,忙了有一阵子,今天好不容易凑出时间喊了朋友出来玩,见状,立马推开怀里的女人,问:“三哥,这么晚还出去?”
“嗯。”孟见清套了件外套,神色平平,“接个冻死鬼回家。”
沈宴宁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又觉得太冷,决定下楼走走,动起来总比干坐着要暖和,于是围了块厚厚的围巾,全副武装出了门。
下楼时她顺便问了宿管阿姨暖气什么时候能修好,阿姨面露难色,给不出一个准话。
夜色渐深,乌云遮月,沈宴宁坐在橙黄色的塑料椅子上,望着门外的细雪发呆。一抬眼,有人自雪中款款走来。
孟见清穿了件墨色大衣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一路走来肩头落下不少雪,晶晶莹莹,整个画面如同被刻意放慢,像被渲染过的电影。走到一半,他却停下,冲沈宴宁招招手:“冻傻了?”
因为衣服穿得多,沈宴宁跑过去的动作很笨拙,戴着毛绒手套的手拍拍他肩膀的雪,说:“你怎么不带把伞呀?”
孟见清被她逗笑,故意把冰凉的手贴到她脸上,明知故问:“凉不凉?”
沈宴宁嘶一声,往后一躲,地板由于雪水被打湿,她在后仰时险些摔倒。
孟见清及时拉住她,把人拥在怀中朗声大笑。漆黑的眼眸,明亮而清澈,虽是自命风流,却也坦诚无忧。
沈宴宁伸出双手揽在他的脖子上,痴痴地跟着他笑。这一刻,她不想去想那些糟心的事,不管怎样,至少现在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她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凑近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讶异问:“你喝酒了?”
“一点儿。”
这味道闻着可不像是一点。沈宴宁琢磨着估计得有大半瓶,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从某个局上过来。
他这个人喝酒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她都有些后悔生日送他一瓶酒了。孟见清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掰着她的脸兴师问罪:“生日礼物为什么不亲自送过来?”
怎么回答呢?总不能回答说是听到你和朋友说我们没结果,才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这不是上赶着惹他生气嘛!
沈宴宁插科打诨,眨眨眼说:“我那天在赶论文呀。”
孟见清呵一声,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阿宁,学坏了啊。”
她但笑不语,乖巧地蹭蹭他的下巴,乌亮的眼眸里笑意渐浓。
孟见清一口气噎得说不出话,干吃瘪,不曾想有一天会被个小姑娘拿捏住了。
“哎同学你还上不上楼了,我要关寝了。”宿管阿姨拉开窗户小半条缝,声音在静谧的雪夜里划出一道口子,嚷嚷着朝他们喊,“小伙子,要亲热赶紧回家,瞧把小姑娘冻得!”
沈宴宁脸皮薄,她一番话说完眼睛耳朵已经开始烫了起来,哪还管冻不冻的,催促着孟见清赶紧走。
他却不紧不慢地回应阿姨的话,“好嘞阿姨,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说完便拉着她往外跑。
沈宴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跑了,凌厉的风刮在耳边,脚下碎冰沙沙作响。她挺佩服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着他喝酒不能开车的事,大声询问:“你叫代驾了吗?”
孟见清停下来,丝毫没有一点剧烈运动过后的狼狈,光风霁月地看着她笑,“沈宴宁,你是被冻傻了吗?”
沈宴宁:“?”
直到坐进车里看到老唐,沈宴宁才悟过来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昏暗车厢里,孟见清拉过她的一双手,非常嫌弃地摘下她那双兔耳朵的手套,然后盖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是暖和的,包裹住她冻得没知觉的手,渐渐地能感觉到指尖在回温。
前面老唐启动车子,搓搓手,心情很好地吆喝一句:“回家喽!”
雪好像停了。沈宴宁的手被孟见清牢牢攥着,揉搓得通红,但四肢百骸似乎都暖了起来。
第29章
冬至, 太阳直射南回归线,一年之中白昼最短,日影最长的一日。
沈宴宁在孟见清的住处呆了三天, 这三天里什么事也没干成, 净跟着他逗猫玩鸟,下棋垂钓,提早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