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孟见清一脸呆怔,被酒精麻痹的双眼变得朦胧,摇摇晃晃埋首在她脖子间,茫然问:“阿宁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回去?”
沈宴宁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冷静。他喝成这副鬼样子,回到酒店后指定还要她伺候,到时论文进度又要拖延,眼看deadline临近,倒不如送去他父亲那来得清闲。
她狠狠心将他用力推开,“你父亲都这样说了,你再不去不好。”
孟见清靠后一步,像是清醒了片刻,又让人觉得是错觉,笑得仿佛被人负了心,“那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叫辆车,你到了给我回个消息。”
她点头应下。
孟老爷子的专车很快就到,车门打开下来两个训练有素的人扶他上车。
临行前,孟见清的姑父十分体恤地留下了自己的司机送她回酒店。
沈宴宁站在餐厅门口,向晦暗夜色里的他们挥手告别。
插着党旗的车从她面前缓慢行过,孟见清坐在车里,路边的暖橘路灯恰好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今夜醉酒,难得温柔,同这皎洁月色一般,一路摧枯拉朽抚平她心底躁郁。
但终究明白今晚的月亮是留不住人的。
第39章
返京是在一周后。
沈宴宁赶在deadline的最后一刻交上了两篇论文的初稿, 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了申学面试中。林星对她的专业成绩做过全面评估,即便这次面试分数低一点,她也能够完全申请得上理想院校。只不过沈宴宁凡事都习惯准备得充足些, 以便能够应付临时状况。
至于孟见清, 这段时间看着她递交材料,准备面试,却没有多说一句, 只是在她每次要回学校时, 老唐的车总能准时出现在惠北西街。
天气一天天变暖。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分别他们两个都缄口不言, 偶尔饭桌上聊到也是避重就轻,好像只要没有人提起, 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真正扯破那个局面的是席政。
某一个周中,沈宴宁回学校拉成绩单,意外地接到了席政的电话,联系方式是他找赵西和要的。有段时间,她和赵西和的联系比孟见清还多。
电话接通时,他似有难言之隐,沉默了一瞬,说:“沈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能否邀请你做我的女伴?”
......
今晚,国际会议中心灯火通明, 气氛热烈。孟见清被赵西和拖来参加一场人工智能交流大会。
那一年国内掀起一股人工智能热潮,各行各业纷纷对ai跃跃欲试,企图从里面分得一份羹。
当天会议的主题是3d全息动画, 正对面的巨型屏幕上投影着非遗技术ai短片。暗蓝色的光影铺到地面上, 画面绚美变化。
他坐在红色绒布椅里,单手撑额, 心不在焉地听身边人介绍这次的活动内容。活动方介绍完活动流程先行离开了,留他一人独自坐在暗淡灯光里。赵西和不知道去哪里厮混了。
孟见清无聊地拧开主办方提供的饮料,抬头一瞥,看到了沈宴宁。
她穿一条银白色刺绣旗袍,垂腰长发拿一根素钗绾成一个髻,白皙的耳垂上坠着珍珠裸珠耳钉,微微倾身坐着,像是从民国画里走出的千金小姐,素雅恬淡。
沈宴宁没有注意到他,从容地在法语和中文中随意切换。
席政的新公司有意往人工智能方向走,这次招募的投资方恰好来自法国,他身边缺个法语翻译,所以就找到了沈宴宁,问她愿不愿意去。
沈宴宁没第一时间应下,玩笑着反问他:“你不怕我把你的投资搞砸了?”
电话那头,席政说笑:“那只能麻烦沈小姐给我打几年白工了,毕竟没了这个投资,我公司也开不下去了。”
沈宴宁胁肩谄笑,说:“那看来我必须得好好帮你这个忙了,还希望席老板日进斗金的那天不要忘了我。”
“那是自然。”席政说。
说起来很奇怪,她和席政不过见了几面,却能自然地聊起许多,聊自己,聊学业,聊未来。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野心,这种感觉在孟见清那是从未拥有过的。
她和他在一起时,聊的永远都是食不知味的话题。至于金钱,沈宴宁更是不敢扯上,好似只要开了口,这段关系就变了质。
那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孟见清一直留到了最后。但可笑的是,沈宴宁一次都没往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会议厅是阶梯式的会场,他孑然坐在靠后几排。屏幕上浮动的荧光落在他半张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目光沉沉地盯在她身上。
沈宴宁坐在席政后面一排,实时把投资人的话翻译给他听。说到晦涩的地方,她会皱一下眉,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然后再向前倾一倾,淡定把话翻译出来。
只是她每一次身体往前倾时,散落的几绺头发都会有意无意地拂过席政的衣袖,有几根青丝落下,缠绕在他那颗旧金属色的袖扣上,明昧不清。
孟见清收回视线,起身逆着光走出了会场。
仲夏夜的帝京,空气里隐隐趟过一阵热风。他用钥匙找到自己的车,定定看了会儿,却没坐上去,重新折返回会场门口。
活动已经结束,会议厅里陆陆续续走出人。
月白风清的夜晚,孟见清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修长身量被浓浓夜色吞噬,倚靠在墙边,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拓。
沈宴宁跟在队伍的最末端,和席政攀谈着走出会场,看见他,十分惊诧。
“你怎么也在这?”她走上前,不知为何动作有些局促。
刚刚在会场里灯光太暗,现在才看清她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孟见清勾勾嘴角,说:“陪赵西和来的。”
她朝人群里看了圈,没找到赵西和,问:“那他人呢?”
“不知道。”孟见清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站直了身,征询她的意见,“去吃饭?”
沈宴宁点点头,“你等我一下。”
席政也注意到了孟见清,朝他抬了下头。
沈宴宁小跑到他面前,祝贺他成功拿下投资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席政笑笑,说:“那也得多亏了沈小姐,要不是你翻译精准到位,我也不会这么快拿下,到时候庆功宴上还望沈小姐赏脸,给我一个敬酒的机会。”
她咪咪双眼,谦虚应下,“一定一定。”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孟见清将一切尽收眼底。
近日夜里多雨水,车子开出一小里路段就开始飘小雨。孟见清打开雨刮器,应是挡风玻璃上有异物,每刮一下就嘎嘎作响,那声音和沈宴宁手机里接二连三的消息提示音融合在一起,听得他心烦。
他出声:“想吃什么?”
“你决定吧,我都可以。”她快速地回着信息,头也没抬。
他看了一眼,不再多言,踩了踩脚下油门。
察觉到车速变快,沈宴宁终于抬起了头,瞥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雨,快得胆战心惊,小声提醒:“我也没那么饿。雨天路滑,还是以安全为主。”
她说完,车速开始慢慢降下来。孟见清回了一个字:“好。”
沈宴宁关了手机放在膝上,侧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今晚的孟见清很不寻常。
到达用餐地点的时候,雨开始下大,狠狠砸向地面,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他们在餐厅顶楼用餐,俯瞰整个京城。磅礴大雨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后一道冷菜,服侍生端上来一盘红酒鹅肝。
在法式美食的殿堂里,这道菜堪称经典。波尔多红酒的醇厚和鹅肝的细腻完美交融,光一道菜就能形成一场在舌尖上跳跃的味蕾盛宴,更何况厨师那精致的摆盘。
孟见清贴心地先为她叉上一块,说:“尝尝,这家鹅肝味道算不错。”
沈宴宁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块肥厚的鹅肝放进她盘里,脑子里倏忽冒出个荒唐的想法——觉得那仿佛是她的催命符。
他明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这种腻味的食物。
沈宴宁试着切下一小块。她想过安然若素地把东西吃下去,然后再优雅地和他说一句“味道还不错”,但她做不到,做不到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蓦地她放下了刀叉,看向他,沉了一口气,“孟见清,我不喜欢吃。”
闻言,孟见清放下酒杯,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笑着说:“不喜欢吃就不吃,怎么还能和一道菜生起气来。”于是他吩咐侍应生,把那道红酒鹅肝撤走。
哪是一道菜能解决的问题。
沈宴宁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至少问问她今晚为什么会和席政在一起,而不是这样一句绵柔柔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