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了。”
“......”
京雪簌簌,窗台上积满了雪。
孟见清坐在单人沙发上,单手撑额,身体微微倾斜,眼眸始终盯着窗外雪景,不曾参与谈话。
有人喝一口酒,讪笑一声,想当然地说:“估计是分了。”
——和这种家庭背景的人也就是玩玩,玩腻了还留着什么干嘛?留在家里给给自己添堵吗?
这是他的原话。
周围人听完,默契地笑一声,算是认同他这番话。
坐在他对面的人脸上却变了变,在桌下悄悄踢了踢他的腿,眼神朝孟见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让他说话注意点。
当初梁叶两家婚宴上,自己不过就是一句调侃,竟害得他老爹的职升缓了整整半年才上任。
可见有些话不能乱说。
那人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啊。”接着冲孟见清嚷声说:“三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孟见清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合上窗,从沙发上捞了件外套,坐起身,开门时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有些话放在肚子里自己知道就行。”
夜已经很深了,空气中凉气袭人,瞬间侵遍全身,天上的星月惨淡凄然。
零下十度的夜晚,路面都结了冰。一楼门口停了辆库里南,跳着双闪。
新招的司机姓贺,看着虽然年轻,但开车稳妥。孟见清用了他一段时间,觉得还不错就让老唐留了下来。
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僵冷的四肢在须臾见活络了起来。
小贺问他是不是直接去惠北西街。
他今晚多喝了两口酒,冷风一吹,头晕眩目,俱乐部那群人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嗡嗡地转。他望着漆黑的夜,长吸了一口气,定定说:“去巴黎。”
*
来法三个多月,沈宴宁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巴黎的生活,但是学业依然繁忙,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接下来为期两周的圣诞和新年假期,可以让她稍微松口气。
圣诞节那天,她奖励自己多睡两个小时,起来时暖阳和煦。
她目前和一个中国女孩合租,对方来自香港,在索大读计算机。两人的日常作息完全不符,合租这么久以来,交流仅限于偶尔碰到时打过的几次照面。
隔壁房间的门紧闭,沈宴宁猜测她昨晚应该是又没回来,于是收回视线,进卫生间洗漱。
还好她已经习惯这位踪影不定的室友时常夜不归宿。
刚来巴黎时,沈宴宁也入乡随俗地早餐每天面包咖啡固定搭配,奈何中国胃强大,堪堪不到两周就叫嚣着罢工。她只好每天早起一会儿给自己做一份简易的中国早餐。
有一次和华今打视频电话,她还调侃:出国留学一趟,学业没什么长进,厨艺倒是精进不少。
同为留子的华今表示狠狠赞同了。
刚把碗具放进橱柜里,门口就响起一串窸窸窣窣的钥匙碰撞声。
cholé一身浓厚的酒味推门进来,看见沈宴宁,没一点宿醉的状态,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早上好,zoe.”
cholé的国语不太好,大部分时间她们都是用法语或者英语交流。
感谢有她,让沈宴宁的口语和听力在那一年里有了极大的提升。
她微笑着同样回一句“早上好”。
“对了,我刚去邮箱里拿账单,看到了这个。”她递过来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什么?”
沈宴宁接过,发现是一张贺卡,上面用法语写了几句圣诞祝词,用词和笔触都很简单,大概是楼里的小孩装圣诞老人,每家每户送的节日礼物。
cholé听着稀奇,立刻下楼去证实,果然在每一户的邮箱里都找到了类似的贺卡。
“那他应该送两张的,好歹也要一人一份祝福嘛。”她孩子气地说这帮小孩真是一点都不上道。
沈宴宁一笑,把那张贺卡重新递回去,“那我不收,这份祝福还是归你。”
她嘻笑两声,说:“开玩笑的嘛。”
沈宴宁自然也没当真。
“不过zoe,”
沈宴宁:“嗯?”
“我觉得这个贺卡可能真的就是给你的。”她突然这么说,“你看——”
cholé指了指卡片背面那行字,说:“这上面好像是一行国语哎。”
沈宴宁顺着她的话,把卡片翻了过来,红色的硬卡纸上赫然烫着四个金色的汉字,笔锋遒劲有力——圣诞快乐。
笔迹还没有干,应该是刚刚写上去的。
异国他乡有谁会专门写一个汉语的祝福然后精准投送到一个中国人家里,而且这句祝福还只能匆忙地写在别人已经写过的贺卡上。
沈宴宁握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几乎不需要太费力她就能想到这句祝福出自谁手。
更何况是那么熟悉的笔迹。
红色贺卡被她攥在手心捏出一个奇怪的尖角状,她却坐着没动。
“zoe?”
cholé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连喊了她几声,问:“你还好吗?”
她回过神,嘴角扯扯,说:“我没事。”
“真的ok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沈宴宁点点头,说可能是这段时间作业太多了,没睡好。她起身往卧室走,说:“我再去睡一会儿。”
cholé皱着眉,似乎在考虑它的去处,挠挠头,忽然就没了主意,“......那这张贺卡怎么办?”
沈宴宁笑了声,玩笑说:“就当是送你两份圣诞祝福了。”
关上门,她的表情渐渐垮掉,沿着冰凉的门背一点点滑落到地上,失神地望着窗外澄净的蓝天。
整栋公寓楼临街,两边开了不少咖啡馆,晨起和夜晚是最吵闹的时候。她听着窗外接连不断的碰杯声和随风捎进来的几句法语,心想,孟见清这会儿会不会就坐在楼下某个咖啡馆里等着她的到来。
沈宴宁后来回想起这一天,会觉得有些愧疚。孟见清这个人看似冷漠,实则骨子里是个极温柔的人,尤其是在爱她这件事上,已然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耐心和诚意。
可她啊,终究是要淹没在人海群潮里......
这一年的圣诞,没有雪意,没有极光,有的只是巴黎铁塔下缀满粉白花朵的玉兰以及浅冬城街里那抹冷色调的莫奈灰。
阳光融不掉这抹肃杀的冷意。
她的态度太坚决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白日,孟见清只身坐在充满艺术调的咖啡厅里,手中的咖啡暖人心脾,耳边的飞鸟声别样动听。
他在巴黎街头度过了一整个寂寥的冬日。
这一年的圣诞,他没有见到沈宴宁。
第48章
2020年的新年过得比往年格外沉重。
这一年,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席卷全球,燥热的地球在一夜之间冷却下来,人人惶恐不安。
coronaviru在那段时间成为热词, 学校邮箱被各种防疫公告覆盖。
沈宴宁每天除了上课几乎都待在家里, 快递小哥送来的包裹要消好几次毒才敢拿进屋,cholé也开始惜命,回绝了所有的party邀请, 老老实实待在公寓楼。
那一年的春晚少了几分喜气洋洋, 内外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沈宴宁和cholé在太平洋的对岸看得心揪紧, 不尤开始为家中亲人担心。
寒潮侵袭,巴黎接二连三下雨, 玻璃窗上流动着雨的脉络。
一连串急促的手机铃声将雨声占据。
沈宴宁在厨房收拾,隔着一道门,听得不是很清晰。
“zoe,你的电话。”过了几秒,cholé在客厅喊她。
这个电话打得很反常,通的是她国内的手机号。
自从来了巴黎,她基本已经不用这个号码了,和国内的联系方式大多通过微信。
通这通电话的人也很反常,竟是她的小叔。
他打来先是询问她那边的近况,问她巴黎的疫情严不严重, 辗转又问起她的学业。
多是无关紧要的话,沈宴宁听了,心里觉得奇怪, 忍不住问:“小叔, 怎么了?”
电话那头,她小叔叹一口气, 说:“宁宁,你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
巴黎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宴宁抬头望一眼,半盏月光遥挂在灰蓝的暮色里,四周笼着淡淡的光芒。
电话里,她小叔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他说:“宁宁,你妈妈下午搬货的时候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现在岛上疫情严重,医院限制病人进出,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托人找找关系,再怎么样还是要找医生看看,我怕再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