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听完电话,呼吸仿佛有一瞬间滞住。
母亲的铺子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一批新布料。店铺面积小,没有多余的空间腾出来放置,只好隔空做了一排置物架来处置这批布料。蒋秀的个子不高,每次新货进来都要独自爬上高高的梯子才能将这批货放上去。
沈宴宁不是没有劝过她再招一个人,至少这些事可以不用她亲力亲为。只是蒋秀觉得招人费钱也没必要,店里生意一般,多招一个人就是多一份成本,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自己累点。
最后蒋秀拿爬了几十年都没事的理由驳回她这个提议。
沈宴宁劝说不动母亲,只好让这件事这样搁置了。
倘若知道会出意外,她当时就该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慢慢放下手机,懊悔一时松口。
夜色深沉,沈宴宁打了一圈手机通讯里的联系人,竟找不出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朋友。
异国雨夜,她立在暖黄色的客厅里,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cholé察觉到她一脸失魂落魄,温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妈妈腿摔断了。”
“啊?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她面露忧色,关切问道。
“不知道。”沈宴宁颓然地坐在椅子里,眼神空荡荡,“我家里人说国内现在形势紧张,医院要控制人流进出,如果不是非常重大的病,要先等着......”
cholé听完,竖起眉毛,不满道:“这是什么规定啊,生病了还不能治?”
“不是不能治,”她张张嘴,解释说:“只是得等。”
为了避免交叉感染的风险,如今国内医院严格加强封控,只要不是病得很严重都建议回家修养。
沈宴宁并不是不理解国家的做法,只是事关家人安危,她很难做到不埋怨。
她不了解具体情况,无法确定蒋秀的腿要不要紧,还能不能拖上一天。只不过从她小叔这通跨洋电话里,大致能明白事情的紧迫性。
蒋秀的腿一定伤得很严重。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得回去。
沈宴宁腾一下站起来,冲进卧室开始整理行李。
“你去做什么?”
cholé不放心,连忙跟上去,见她翻出行李箱,诧异问:“你不会要这个时候回去吧?”
沈宴宁点点头,理了两件衣服后,拿出手机翻看最近一趟回国的航班。
“你疯啦——”cholé拉住她,“外面如今到处都是病毒,你怎么回去?怕是你还没到机场人就被送回来了。就算你真能回去,那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张回国的机票要多少钱?万一你回去之后出不来怎么办,你学不上了?”
她说得有点急,把已经魔怔得病急乱投医,甚至完全不考虑后果的人连连问住。
沈宴宁眼眶霎时通红,失神地陷在床榻里,茫然地看着她:“那你要我怎么办?”
怎么办?cholé也给不出一个好的办法,但知道她这样匆忙回去绝对不是个好办法。
她长长地舒一口气,蹲下身,轻声安抚,“再试着联系联系其他人,总能找到人可以帮上忙的。”
沈宴宁摇头,说能联系的都联系了。
她的通讯里翻来翻去来回就那么几个人,她一听就听得出是不是在婉拒。如果大家能帮的话一定会帮,但到底能力有限,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cholé陪她坐着一起想办法,“都联系了吗?试着给通讯录里所有人都打一遍,哪怕是几百年没联系的。这种时候,往往前男友和死对头最管用。”
她说完,沈宴宁怔愣了一会儿。
“不会真有吧?”她惊讶地张大嘴巴,随即豪爽地拍拍胸脯,说:“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我来帮你打。”
倒不是不好意思,只不过如今再联系那个人......多少显得有些意味不明了。
“拜托姐都这种时候了,管他明不明的,肯定是救人最要紧啊。”cholé一句话把她从别扭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沈宴宁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指尖冰凉,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个一个拨在键盘上,然后像电影慢镜头一样按下了拨号键。
cholé在旁边看着,莫名觉得紧张又兴奋。
巴黎时间的夜晚,国内正好是白天。
铃声响了有一会儿,就在沈宴宁以为无人接听时,突然有人接通了电话。
对面的人声音怔忪,迟疑了几秒,“阿宁?”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沈宴宁恍惚了片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捂着嘴,平复完心情,然后轻轻地,恍如隔了几个世纪般,唤出他的名字。
——“孟见清。”
闻言,孟见清愣了愣,用他那副单调的嗓音简短回复两个字,“我在。”
沈宴宁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一刻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终于找到港湾。
孟见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束手无策,不明事理的情况下只能一遍又一遍在电话里安抚,“别哭。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她哽咽着把情况和他讲述了一遍,结束后试探性问:“能行吗?”
那边默了几秒。那几秒的时间里,沈宴宁的心逐渐沉入海底。
“没什么问题,”下一秒,对方的声音响起,“过一会儿有工作人员会来通知,等下让你家人按正常流程走就可以。”
她始终提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答过谢后又匆忙给家里人打去电话。
电话依然是她小叔接的。他明显也是松了口气,告诉沈宴宁她母亲已经被送去治疗了,接着又夸她朋友多,关键时候能处事,“宁宁,你到时候要好好谢谢人家呀,多亏了他。”
沈宴宁听着这些夸赞的话,莫名愧疚。只好一一应下,说医生如果检查完了,不管结果如何都要通知她一声。
两个小时后,蒋秀亲自来电告诉她自己没事。她这一晚上焦虑不安的心才如石头落地般彻底放下来,最后母女俩又聊了两句家常,才结束了这通电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chol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贴心地为她关上了门。
沈宴宁在床沿躺下来,盯着床头的郁金香发呆。
今晚如果不是孟见清,一切都不会这么顺利。有时候你必须承认权势就是能解决普通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是可以让人走上捷径。
与此同时,她悲哀地发现,即使她再怎么把孟见清扯出生活,也不可避免地要和他有一番纠缠。
一串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
不用猜也知道那必然是孟见清。
沈宴宁坐起身,做好心理建设后按下接通键。
“事情解决了?”他言简意赅进入话题。
沈宴宁:“嗯。医生说就是摔断骨头,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今天的事谢谢你帮忙。”
“就一句谢谢?”孟见清噙着笑说她没良心,“刚刚是谁哭得那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这是他第二次说她没良心了。
沈宴宁表面镇定,心里却乱如一团麻,像是没什么可说的却硬要凑出一句,说:“你在做什么?”
他哂笑一声,听不出好坏却作恶欲满满,成心要她愧疚,慢吞吞说:“隔离呀。出国一趟,回来就被人拉去了隔离酒店。”
好惨哦,过年都只能一个人对着冷冰冰的电视柜。
他总是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将她平静的湖面掀起万丈涟漪。
她埋着头不说话,于是就听到他的兴师问罪。
——“阿宁,那天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第49章
窗外的雨还在下吗, 沈宴宁已经听不到了。
2020年的开端,巴黎的雨天连绵不断,似乎从这里就注定了这一年的不详。
她环顾左右, 答非所问:“现在国内疫情很严重吗?”
他说挺严重的, 来往一趟要费力不少。然后又接着刚才那个问题,不依不挠,好像一定要从这通电话里得到一个答复, “阿宁, 你还没回答我那天为什么不来见我?”
为什么呢?
孟见清, 你难道不知道吗?
有的时候,她宁愿自己不要那么清醒。
沈宴宁屈起一根手指到窗上, 指甲盖轻轻划过玻璃窗,发出一声刺耳的,令人烦躁的声音,和楼下那辆时不时鸣笛一声的车一样令人烦躁。
她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以为这样能隔绝一切让人不安的喧嚣,平静地说:“孟见清,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