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用餐期间,他大多数时间都坐在一旁不说话,眼睛却没从陈澄身上挪开过,偶尔会附和妻子几声以表示他有在认真听,所以对她的安排自然也不会说不好。
  他点头应下时的画面,沈宴宁在心里想,爱情最好的样子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她瞧着这一幕,脑中突然升起想要结婚的念头。
  从前没往这方面考虑,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和孟见清绝无可能,所以不去想,也不敢想。现在她已然有了自行选择的资本,或许也是时候该给自己一个家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临上飞机前,陈澄拉着她的手,一边依依不舍,一边和她打下包票一定会去巴黎找她玩。
  沈宴宁打趣说到时自己会在巴黎恭候她的到来。
  陈澄娇嗔几句,趁着丈夫去洗手间的空隙将她拉到一旁,突然提起叶幸的近况。
  原本她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只是有一次无意间听丈夫提起梁宵一的名字才知晓他俩的这层关系。
  她左顾右盼一会儿,才压低声音,悄声问她:“你知不知道叶幸有先天性心脏病?”
  “先天性心脏病?”沈宴宁讶然,显然也是才知晓。
  “是啊。”陈澄点点头。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陈澄是为她的年轻而遗憾,沈宴宁却是失魂,思绪像云一样散开,心口隐隐痛惜。
  飞机升上万米高空,耳边嗡嗡作响。
  沈宴宁阖上眼,想睡上一觉。她不断告诉自己,醒来后,世界一定还照旧绚烂。
  但陈澄最后留下的话没办法抚平她心中难以自测的压抑。
  她手掩在唇边,说得很隐晦,“可能撑不过这个春天了。”
  帝京的冬天很冷。零下十度的天气,沈宴宁站在安检口,旋转玻璃门的冷风直直灌进来,她的眼眶却蒙上一层温热。
  陈澄关心地问她:“怎么了?眼睛那么红?”
  她摇摇头说没事,“风太大了。”
  她和叶幸并不算熟,唯一的一次深交,是那场极尽奢华的订婚宴。当年她站在那片照片墙前端详了许久她和梁宵一的合照,没看出郎才女貌,只看出了精致面孔下彼此的貌合神离。
  飞机成功进入平流层,蓬松的云层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一束光线肆意透进来。
  她侧头,从不大的舷窗里空空地望着云雾里的霞光,关于当年的疑惑似乎在今天找到了答案。
  ......
  沈宴宁回到巴黎的半个月后,收到了陈澄发来的一封电邮,是她婚礼上的照片。
  于是那天,她久违地打开了多年不用的邮箱。若非这次陈澄提醒,她其实早就忘了自己的电子社交里还留有这样一个联系方式。
  沈宴宁输入账号密码登陆,因为常年未登,邮箱里一下涌进来许多信息,提示音不断。
  最新一封毫无意外来自陈澄,接近100g的内存附件。等待照片下载的过程中,她顺便翻了翻未读信件,内心竟然期待着像电视剧里那样,在时隔多年后收到一封意外之信。
  但别说,还真让她收到了。沈宴宁点开时都有些不可置信,生活的戏剧性就这么简简单单发生了。
  只不过那是一封很平常的信。对方在邮件里简明扼要地表达了来电的缘由。
  那应该是2019年的暑假,陈澄的相机突然摔坏,彼时她即将和家人去毕业旅行,但那台相机里留下了许多她们毕业典礼时的照片,陈澄舍不得就这么没了,于是把相机修复的事委托给了沈宴宁,还特别交代她就算相机修不好,也要尽可能地将里面的照片保留下来。
  送去维修时,沈宴宁和修理师傅表明了需求,为了方便后期照片的收送,就留下了自己的邮箱地址。
  再后来,陈澄提前结束旅行,而那段时间沈宴宁忙于办签证出国,相机修复的事自然而然交付给了她。
  却没想到那师傅把照片发送到了这个邮箱。
  人在某一时刻总是会格外怀念以前。沈宴宁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命名为毕业的压缩包。
  叮一声,电脑屏幕上跳出许多照片。她一张一张快速翻过,直到某一张,按着鼠标的手却停了下来。
  照片上是她和孟见清。她穿着黑底粉边的学士服,面孔青涩,而一旁的孟见清,墨镜架在脑袋上,一只手懒散地搭着她的肩比耶,半边唇向上勾起,露出个不羁的笑容。
  沈宴宁看着照片,呆住了好半晌。
  蓦地自嘲了一声,即便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必须得承认,孟见清的确给了她一个难以复刻的青春。
  可事到如今,青春里的那拨人,有些已无缘再见。
  第53章
  年后, 沈宴宁收到了un面试通过的邮件。三月,交接完手头所有工作,她向席政正式提交了辞呈。
  席政对她的离职并没有太为难, 很快, 就通过了她的离职要求。公司为了体现人文关怀,特意为她办了个送别会。
  巴黎的商务区在中轴线的最西端,站在拉德芳斯标志性的新凯旋门下可以远眺象征着古老巴黎的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道。
  沈宴宁曾在这座摩天大楼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她在这有个独立办公室, 是当初席政特意为她辟出来的, 两面环窗, 能看到巴黎最美的夕阳。
  送别会这一日,她站在落地窗前, 俯瞰底下的人行广场,除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几乎看不到游客,和充满奥斯曼建筑的小巴黎比起来显得有些冷清无趣。
  沈宴宁对着这片现代化的建筑,回忆起这两年。
  这是她最忙碌的两年。那个时候公司刚在法国站稳脚跟,但席政仍要带着她各个地方飞,会议记录常常整理到半夜,有时候再抬头时能看到窗外隐约冒出的霞光。
  这两年,她看到最多的就是每个城市不同的日出。橙红色的,像裹着金箔纸的朝日从鱼肚白色的云层里忽然涌出来, 染红一整片天。只有在那时,她才会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既然舍不得,那干脆就别走了。”席政就是在这个时候, 走了进来, 熟练地拉开一把人工椅坐下,挑着眉看她, “年底楼上那片办公区就装修好了,到时候办公室你随便挑,怎么样,沈总?”
  沈宴宁收回神思,笑了笑,“办公室就不必给我留了。”
  她从迷你冰箱里拿了两罐听装啤酒,扔给他一瓶,接着打开自己的,象征性地想了想,说:“我就祝席总——生意崇五岳,财源涌百川。”
  席政接过,拉开易拉环,说:“好歹是京大的毕业生,祝词都这么俗套吗?”
  “俗套没关系,有用就行。”沈宴宁和他隔空碰了下。
  “借你吉言。”他笑了两声,回敬。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沈宴宁倚靠在办公桌前,看着日光渐渐隐没,慢慢意识到自己这一生似乎都在和人告别。
  一次又一次,换了一拨又一拨人,无休无止。
  她把啤酒搁在桌子上,看一眼腕表,时间在提醒她是时候和这个地方说再见了。
  “不是要去吃饭吗?”她坐起身,看向席政。
  席政瞟她一眼,假作痛心说:“你还真是没良心啊,这么着急到下家去。”
  沈宴宁耸耸肩,不置可否,“这话也不止你一个人说过。”
  席政立刻嗅出其中的不对劲,问她,谁这么有见地?
  一脸的不怀好意。
  明知故问。
  沈宴宁勾勾唇,“席总,我劝你少八卦。”
  席政哈哈一笑,知道再说下去她就要生气了,于是连忙赔罪把话题揭了过去。
  三月的塞纳河除了冷风再无其他,灰绿色的河水淙淙流过街边,吹起阵阵潮气。
  十几个人坐在水上餐厅,香薰蜡烛点燃,笼着淡蓝色的烟雾,在一个温和的春日里送别沈宴宁。
  部门里年纪最小的实习生自掏腰包给沈宴宁买了个蛋糕,说是为了补上她今年的生日。有人打趣他,“julien,上个月我过生日,你怎么没给我也买一个?区别对待哦。”
  叫julien的男生是沈宴宁手下的实习生,带了有小半年。突然被人指名道姓点出来,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挠挠头,说:“这不是感谢宁姐这半年来对我照顾嘛。她现在要走了,买个蛋糕也是应该的。”
  “哎呦,你这是说我们其他姐姐不照顾你了——”
  部门里男生少,他又是最小的,大家都喜欢逗他,常常把人弄得脸红,不知所措地囧着脸。
  没一会儿,桌上哈哈一片笑声。
  沈宴宁知道他们都是口嗨并非有意,也就没出声。她侧靠在餐椅上,欣赏沿河景色,茶色的灯光落在河上数十座桥上,迎面驶来的游船上有游客和他们打招呼,吹在脸上的风沾着潮湿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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