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闻言,孟见清轻轻扯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来回揉搓了几下,僵硬的手指在燠热中一点点回温。
“我点了餐,要现在吃吗?”他边替她暖手边问她。
沈宴宁不自在地点点头。
很快,侍应上了几盘菜。她连忙坐下,嚼了一根粗薯,左右环顾一圈,说:“你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孟见清今晚食欲欠佳,那道著名的蒜香黄油牛肋排激不起他任何品尝的兴致,动了两口就放下了,端了半杯红酒,说:“赵西和推荐的。”
提起赵西和,沈宴宁顺嘴问了一句:“他回国了?”
“没有,他去采尔马特滑雪了。”他漫不经心道。
沈宴宁听闻他在瑞士,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听你提起?”
问题抛得太自然,以至于她反应过来时有种别样的尴尬。她如今站在什么立场去对他的朋友寻根究底?
这半个月来他们俩的关系不上不下。她从不涉足他的下榻之地,他也从来没有打听过她的住所,两个人好像就是一时兴起组成的饭友,这种临时搭档的组合随时会解散。
气氛忽然就冷寂下来。
孟见清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泰然自若地继续喝酒,并没有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如实相告:“上周,和朋友来玩的。”
沈宴宁点头,若有所思地戳了戳牛肋骨。
他们俩的食量都不算大,双人份的西式套餐除了主食吃完,其他都剩了不少。
餐毕结束,孟见清先行一步走出餐厅。
黑沉沉的街道口,他从衣服袋子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烟衔在嘴里,点上火。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仿佛开出一朵橙红色的花。
沈宴宁走上去,不经意般问起:“你什么时候也抽烟了?”
他吐出两口烟圈,眉眼模糊在弥散的烟雾里有些失真,慢条斯理道:“有时候酒瘾上来,烟能抵一抵。”
沈宴宁哭笑不得,那时候她劝他少喝酒是为了让他保重身体,如今他这偷换概念的做法倒也算得上是兑现诺言。
她不再去深究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就像她不把那句重新开始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随着街口红绿灯一个赶一个亮起,思索着是否该回家了。
沈宴宁刚要开口和他道别,孟见清突然叫住她:“阿宁。”
“嗯?”
这个阴冷的夜,雨雪还未曾停,她肩上披着细软的发,几片雪花落在上面,晶莹得发亮。
他猛吸了两口烟后,揿灭烟蒂,往垃圾桶里一扔,说:“我送你。”
夜风里,一对情侣牵着手在雪中低语前行,脚步声沙沙作响。
她目送着他们离开,在漂泊的雪夜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第61章
新年已过, 一月的夜晚,街道上的行人减少。孟见清进路边的便利店买了把伞,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伞下走了一段。
入夜的老城区寂静冷清, 道路两侧林立着走过几个世纪的古老建筑, 透着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雨下的不大,稀稀拉拉落到伞面上,弹出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孟见清问她住的地方远不远, 要不要打辆车。
沈宴宁凝望着深沉的夜, 摇头说:“走走吧, 就当是消食了。”
兴许是她的主动令人惊喜,他忽然找话题和她聊天, 说帝京这两年变化挺大,空气质量比从前好了许多,连长安街的苏州胡同都开始改造,又说起京大。
“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你们外语系的图书馆。”
沈宴宁脸色僵硬,接着故作轻松,说:“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她虽然已经毕业多年,关于京大发生的大小新闻却一件也没落下。前年沈云来高考发挥超常考进了京大,开学第一天,在电话里激动地和她说外语系的图书馆建得有多豪华。即便没实地看到,沈宴宁从他的言语里也能感受到其奢华程度。
那个时候, 她不过是笑笑。谁会想到,这栋耗资巨大的图书馆的落成,原先只是她一句随口抱怨。
在某种程度上, 孟见清对她的承诺算是一件不差地全兑现了。
可沈宴宁知道有些东西没有办法深聊, 聊下去又要翻出一段不堪往事。他们如今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已经不易,孟见清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趁着气氛凝滞前,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揭了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巷走了一会儿,沈宴宁突然停下脚步,往某个路口一指,说:“我到了。”
孟见清听了,沉默了几秒,抬头望了望那标志性的绿色塔尖,问她那是什么地方?
沈宴宁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是个教堂。”
日内瓦旧城区坐落在罗纳河南岸的山坡上,位于山顶的圣皮埃尔大教堂静静矗立,远处的灯光透过朦胧的雨幕,映照出这座建于九百多年前的哥特式建筑的轮廓。
“你去过吗?”孟见清侧头问她。
沈宴宁点头,“去过,在那里能俯瞰整个日内瓦。”
雨夜中的教堂处处透着丝欧式建筑的诡异。
孟见清抬高了些雨伞,静静望着它,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问:“最近有时间吗?过两天带我去逛逛。”
沈宴宁怔了下。
已经到年底了,新闻报道今年春运将迎来新高峰。阖家团圆的节日,每个在外的游子都在想方设法回家。沈宴宁今年是因为工作回不去,而孟见清呆在这个阴冷的小城也迟迟未有动静,于是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你过年不回国?”
孟见清扫她一眼,淡定说:“你不也没回去。”
“我是为了工作。”她辩解。
“哦,那是没时间陪我逛了?”伞面一斜,他不依不挠,问题又被扯了回去。
凉丝丝的雨瞬间飘了几滴到脸上,沈宴宁对他无语凝噎,斜睇他一眼:“我也没说不带你逛。”说着抬手正了正伞炳。
孟见清反手握住她的手,插科打诨说:“那劳驾您赶个日子出来,我也好空个时间免得被你放鸽子。”
“您日程这么忙,被放鸽子的人该是我吧?”沈宴宁笑着,眼睛清凌凌地溶着光,嘴上不肯罢休,手却始终没抽出。
不锈钢伞柄冰得如同锥子,光是碰上就觉得疼。孟见清攥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晕开这片冰冷,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睛,突然弯下腰,郑重地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就除夕吧,我来接你。”
沈宴宁依旧握着伞,脸上带着一点笑,眼睛却不住地颤动了一下。
雨势渐小,孟见清拍了拍她的脸,低声说:“快进去吧。”随后松开手,大步流星迈进雨中。
那年冬天,日内瓦阴沉沉地飘着小雨,细密的雨丝穿过灰蒙蒙的空气,与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2023年,他们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
比除夕更早来的是赵西和的邀请。
那阵子沈宴宁几乎每天都有两场持续三小时左右的会议,为了使翻译更加连贯、全面,每个译员必须要提前熟悉将要在大会上讨论的内容,他们口译处为了这几场会议忙得日不暇给。
沈宴宁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会议上度过的,除了做会议同传之外,她还要处理各种五花八门的文件报告,并且要对每个文件的背景进行查询和讨论,力求在严格规定的时限里提供最高质量的服务。这种强压工作下,沈宴宁时常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也深刻理解了同行们调侃的那句un的翻译都是“戴着镣铐跳舞的舞者”。
那天难得没有会议,她按时下班,正打算回家,手机跳出来一条微信提示,是赵西和约她出来吃饭。
她和孟见清重新联系上这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赵西和推了接下来的行程,匆匆赶回日内瓦,势必要亲眼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入夜,日内瓦湖面如同一块温润的碧玉,一望无际。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终年积雪,好似延绵不断的琼玉。
沈宴宁坐在露天餐吧欣赏湖畔风景,边听赵西和侃侃而谈他这趟旅程的风流趣事。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生动,眉飞色舞,“哎呦我忘了加人家一个ins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面露遗憾。
沈宴宁笑:“你是去滑雪还是艳遇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起来就很奇怪,她和赵西和再聊起来完全没有许久不见的陌生感,甚至沈宴宁都没怎么花时间就融入了他的谈话。
“你不懂。”赵西和煞有其事地和她说:“旅游的目的就是为了认识新朋友,你出去旅游难道没被人搭讪过?”
沈宴宁措不及防地接了这么个问题,一时卡壳没回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