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思什么?”
“相、思、病。”方觉夏一字一顿,“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是不是和殿下的症状很像?”
崔珩没有回答,半晌,含笑问道:“方郎中,本王看上去像是会得这种病的人么?”
方觉夏默默地看着他手上的白纱,叹道:“殿下心情不好时,何必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方觉夏收敛容色,道:“殿下,某已派人用那瓶‘雪融春’开始调配解药。但需要一定的时间还有一定数量的人。”
崔珩抬起眸:“继续说。”
“殿下,为了确保解药有效,某需要一些死囚来试药。这样下去,若是不出意外,七八个月的功夫便可调出解药。”方觉夏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某恳请殿下爱惜贵体,确保在明……”
“明年六月前活着。”崔珩接过话。
也不知那时案子的进展能有多少。
“方觉夏,王长史能活多久?你给他把过脉么?”
方觉夏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王长史有些特殊,他虽然面色苍白异常,但只是些小病,不出意外,活到五六十岁没问题。”
青年垂下睫。
真是不公平。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活不了多久呢。
第32章
断弦
一盅, 两盅,三盅……一共七盅。卫铮铮一个人喝掉了七盅。
裴昭从未料到卫铮铮的酒量会这样好。
王萼身体虚弱,故而以茶代酒。但好似也喝酒了一般, 两颊泛着绯红:“卫姑娘这样喝下去, 真的没关系么,这可是万户春。”
万户春是邕州才有的烈酒。味道辛辣,裴昭喝下第一口时, 就感觉嗓子被刀割了似的,气血上涌, 整张脸都烧起来。
卫铮铮神色如常, 连语调也不曾变:“王长史觉得我像喝醉了吗?”
王萼摇头。
“酒足饭饱, 来玩划拳吧?”卫铮铮兴致高昂, “输的人罚喝酒怎么样?可惜,王长史似乎喝不了酒。”
“今日卫姑娘生辰,某怎么能来扫兴。”王萼含笑道,“喝一些不碍事的。”
银灯劝阻道:“王夫人说过, 二公子要少饮酒。”
王萼摆手:“好久没喝过酒,某实在有点想念。”说着,看向裴昭,“袁姑娘看上去,和某一样, 也不常喝酒。倒是有些想看看姑娘的酒量。”
裴昭坦诚道:“我酒量不好。”
“某也是。”王萼笑道,“到时不知是袁姑娘先醉,还是某先醉。”
划拳只能两人, 五人轮番来过。不知怎么的, 裴昭输了卫铮铮,又输了王萼;输了王萼, 又输了银灯;输了银灯,又输了金烛……半盅的万户春,不过片刻便见了底。
金烛又开了一盅,推到她面前,笑道:“袁姑娘请。”
裴昭愿赌服输,喝了一盏,接着道:“我不玩了,再喝下去,怕是要走不了路了。”
不仅有些犯困,还有点晕。
“袁姑娘要不去外头吹吹凉风?”卫铮铮连忙起身,“等一下,为何总是我们姑娘输?”年轻娘子的眸色渐沉,唇角却带着笑,故而看上去像是佯装愠怒,“王长史,你们怎么老是让我们姑娘输?是不是故意的?”
王萼淡淡一笑,却道:“是某不对。自罚一杯。”
金烛也立刻道:“好啦好啦,袁姑娘,我也有错,自罚一杯。”一直不喝酒的银灯竟也仰头喝了一杯。
“王子实,你分明是想饮酒,说什么自罚一杯。”裴昭笑着打趣,“好了,我去外面逛逛,你们也节制些,别喝得烂醉,抬都抬不回去。”
“袁姑娘放心,我从小到大,还没人能让我喝醉。”卫铮铮自信地一笑,“但他们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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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面颊,带来丝丝凉意,困意散去,人也清醒许多。
沿着阑干往下望,可以看到城中稀稀疏疏的灯火,以及银练般的玉络河。
看着看着,裴昭却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阑干边,含糊道:“陪俺说说话。小娘子,叫什么呀?”
酒气里混杂着呕吐物的气息。
裴昭默不作声地往另一边移了些,静静地望着玉络河。
月色下的长河波光粼粼,有如玉带,是极好的景致——倘若旁边没这个人的话。
“小娘子,别害羞。”中年男子移了过来,“小娘子一个人难道不寂寞?”
“寂不寂寞,关你屁事。”裴昭没好气地向雅间走去。谁知披帛一紧,下一刻,酒味铺天盖地而来。这中年男子竟从后面搂了上来。
“喂!你做什么!”裴昭一边手肘后顶,一边猛踩男子的脚尖。但不知是醉酒麻痹了痛觉,还是中年男子实在太胖,他眉头也没有皱,只是骂道,“臭娘们真不听话!不要命了是不是?你去打听打听,俺可是——”
下一刻,中年男子便松开了手,捂着肚子滑到地上,神色极是痛苦。
“唔,唔——”他边吐边骂,“谁,谁踹我!谁在踹我!痛死我了!”
裴昭连忙迈到一边,抬起头,想朝中年男子身后的人作揖道谢,但却在看清来者的容貌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摇曳的灯火倒映在那双黑幽幽的凤眼中,瑰丽得有些阴森。
崔珩面无表情地道:“裴小姐一个人喝这样多的酒,也不怕出事。”
裴昭回过神,连忙带着他走到阑干边,免得闻到难闻的呕吐味。
“殿下,我只不过喝了一盅。而且,也不是一个人。”裴昭瞥向远处痛得打滚的男子,“他……一个意外。”
崔珩望着女子脸颊上的红晕,喉结微动:“裴小姐,看上去喝了很多。”
裴昭用手背贴着面颊,才发现确实在烫得惊人,但又不想吃瘪,只是笑道:“我清醒得很。殿下上回在王家婚宴时,那才叫喝得多。殿下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崔珩低笑了一声:“都记得。”
裴昭微微挑眉,示意他悉数说出来。
“裴小姐不相信?”他侧过脸,眸中带笑,“但本王的记性向来很好,即便喝醉,也记得一清二楚。那日裴小姐原本说要再送一次花,但是后来,你没有送。”
裴昭一时咋舌:“殿下,当时情况特殊,我才说要送的。”
“所以你不是真心想送。”
见他神色落寞,裴昭便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崔珩问,“本王又没说想要。”
气氛有些微妙。
裴昭觉得思绪混乱,低声道:“殿下,我还有事,先告退一步。”
“嗯。然后和王长史一起喝酒?”他垂下眸,眼底不辨喜怒,“今晚只有你和他没来。”
过两日是陈家家眷问斩的日子,府里的官员们便借着商谈此事的由头,约好来风雨楼喝酒应酬。裴昭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应酬,便因卫铮铮的生辰推脱了。可崔珩会去,便是不寻常。
难道是陈斯正的事出了变故?
“殿下,陈斯正自首了?”
“没有。”
“那殿下竟会和他们一起应酬。”
“怎么,很奇怪么?”他笑问。
“不奇怪,但我觉得殿下不像喜欢应酬的人。”
“裴小姐不会以为自己,很了解本王吧。”
裴昭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好看向不远处慢悠悠走来的两人。
好巧不巧,正是薛嘉言和周容。
裴昭连忙往拐角走去,谁知崔珩踩住她的裙摆,低声道:“裴小姐是怕他们误解么?”
裴昭停住步子,低声道:“只是怕有损殿下清誉。”
“什么清誉?”他步步紧逼,“怕本王污你的清誉么?因为你有心有所属,我还这样以你的家事胁迫着你,让你帮我做事?”
裴昭讶异地望着他,问道:“什么心有所属?”
不等崔珩回答,远处的两人已走上前来。
周容惊道:“袁娘子不是告假了么?怎么也在这儿?——嗳,晋王殿下?殿下,殿下怎么一个人出来醒酒?”
“周容,你还不信!”薛嘉言语无伦次道,“今日见殿下时,我觉得格外眼熟,想来想去,感觉和胭脂铺见的那位……袁娘子的表兄很像……”不知喝了多少酒,薛嘉言白嫩的脸红得像烂熟的桃子,“周容,他们两个本就关系匪浅!唔——”
周容捂住薛嘉言的嘴:“殿下,她喝得太多,下官才带她出来吹风。”
“喝的太多?三盅而已,哪里多啦?”薛嘉言拍掉他的手,“嗳,王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