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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但王萼不在。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虽极轻极淡,却好似落在裴昭耳边:“胡说八道!惟灵他分明是被吓的!”
  难不成是双生蛊的蛊虫出现了短暂的共鸣?
  裴昭抬睫扫视着人群,目光和一个被挤到一边的少女对上。少女瞬间垂下头,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望回来,神色平静而泰然。
  裴昭坐回堂上,托着下颌,笑道:“既然乌罗惟灵不配合,本官也不懒得审。来人,把乌罗惟灵拖下去……”
  少女扶着门框的手开始泛白。
  “杖毙。”
  处死罪犯,需要刑部审批,即便是邕州刺史,也无此权限。堂内霎时安静下来,狱吏们一动不动,满脸诧异。
  谢植想要劝阻,但嘴还没张,有人先开了口:“怎么还不动手?”
  坐在雕花屏风后听审的崔珩走了出来,黑漆的眸中带着笑意,声音也温和:“诸位担心有违律法,本王也不为难,卫婴,你来动手。”接着,看向裴昭,缓缓道,“袁司马审了半天,怎么什么有用的也没审出来。”
  裴昭默默白眼。不知哪句话刺到了他,一开口又是阴阳怪气。
  “殿下稍安勿躁。”
  剑锋要贴上少年皙白脆弱的脖颈时,有人喊道:“等一等!别杀他!”
  少女跨过门槛,一下子跪在堂下,颤声道:“民女,民女是邕宁县锻造铺的楚熏,有事禀报殿下。乌罗惟灵他,他其实……”话未说完,楚熏的口中便被侍卫强硬地塞进一块白布,只能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裴昭见状,立刻道:“今日先审到这里。把他们都押下去。”
  谢植不解道:“袁司马为何不一鼓作气,把楚姑娘也好好审一审?”
  把王府的人拉到县衙里堂审,本就是一步险棋。现在来了个身世不明的楚熏,谁知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时候不早,袁司马看上去有些疲乏,难不成,廷尉想自己审?”崔珩笑问。
  谢植连忙摇头:“有殿下在,有袁司马在,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下官。散堂!”
  这个收尾显然没有让围观的百姓满意。狱吏疏散了好一会,县衙才安静下来。
  裴昭上了马车,问:“另一只蛊虫大概就在楚姑娘身上,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崔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绵绵雨丝,过了一会,轻飘飘地道:“都杀了吧。”
  “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裴昭有些不敢相信,“我身上有双生蛊。”
  他好像忽然回过了神,轻声道:“裴小姐,自然是蛊虫取出来后,再杀了他们。”
  “殿下不好奇他们背后的人么?”裴昭蹙眉道。
  “他们背后的主使……本王猜,不是陆家的人,便是太后娘娘。没什么意思。”崔珩淡笑道,“能审出蛊虫在哪就好。”
  柔软的雨风顺着帘隙穿进来,把他额角的发丝吹得拂动。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过了一会,他疲惫地阖上眼闭目养神,眼睫轻轻颤抖起来。脸上湿漉漉的,是雨痕还是冷汗,也看不分明。
  裴昭试探性地轻喊了一声“殿下”,没有回应,便挪过去,想看清楚一些,谁知崔珩忽然睁开了眼,眸中尚未聚焦,混沌而空冥。
  “裴小姐……你做什么?”他问。
  “叫殿下没反应,我以为,是雪融春毒发的缘故。”
  “时间还没到。”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碰到一起的膝盖上。
  裴昭立刻移回自己的座位。
  崔珩道:“再过七日是本王的生辰,到时王府会有晚宴,裴小姐若是有空,不妨一并来。”
  “殿下,来的都有谁?”
  “除了三哥,估计裴小姐不认得其他人。譬如容州别驾、容州都督……”
  裴昭叹气。这晚宴听上去像是官员们的应酬,应该挺没意思的。
  “裴小姐看上去很为难,是因为要和王长史学调香么?”崔珩笑问,“若是这样,本王的邀请倒是有些不巧。”
  “殿下怎么偷听别人讲话。”裴昭挑起眉。
  “路过时无意中听到的。”
  看来堂审时这人忽然阴阳怪气自己,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他们现在除却交易,什么也不是,他凭什么管这么多?
  裴昭便道:“殿下也知道自己邀请不巧。”
  崔珩看向窗外的雨幕,有些疲倦:“裴小姐不想来,本王也不会自讨没趣。”
  他想起在寺庙时,好像听到什么自己比王萼重要,原来是没听清,白白空欢喜一场。
  还以为或多或少,也有些在乎自己呢。
  “想来的。”旁边的人忽然开口,“学什么调香,哪有殿下的生辰重要。”
  第40章
  引蛊
  崔珩眼眸错愕, 随即又道:“这样的恭维话,倒不像裴小姐的风格……你是在邕州府学的?”
  裴昭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好容不容易说这种话, 他非要推回来, 便气恼地顺着他说下去:“是啊。只是殿下听出来是恭维,那便说明我学得还不够好。下次得再认真学学。”
  他没有再接话,重新静静地望向窗外。
  裴昭看向他支在窗沿上的胳膊。崔珩穿着讲究, 不同的衣色配不同的玉饰,此刻, 艳紫色宽袖下, 他的白玉扳指流淌着盈盈光泽。
  邕州盛产蓝田玉, 玉价比京城低许多。买一枚扳指作生日贺礼, 倒是不错的选择。
  孰料崔珩这时转过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本王不缺金玉珠宝,况且,你俸禄不高, 不必为此多增一笔花销。”
  裴昭无话可说。
  他又道:“这些日子闲着无聊,要不裴小姐写一个有趣的故事给本王解闷?”
  “只用写一个故事?”裴昭惊异地抬眼看他。还以为这人会趁着生日,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写故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只用从街头巷议里稍加修改,就能得到一篇不错的奇闻。但崔珩又倾过身, 附在她耳边说了后半句:“裴小姐,要同你有关的。”
  耳根被温热的唇瓣蹭过,立刻烫了起来。
  “这个简单, 我现在就可以讲。”裴昭面色微红, 低声道,“有一年七夕, 德妃娘娘让我们写祈福的话,我想不出来,在红字条上写了‘膳食司多做点茯苓雪花片’,收上去后,大宫女抽字条朗读,好巧不巧地抽到了我的那张……”崔珩安静地听着,但表情不算好看,于是裴昭的声音弱了下去,“殿下,很无聊吗?明明这事挺有趣的……你不知道,那时德妃娘娘的表情有多好玩。”
  崔珩只是问:“你很喜欢茯苓雪花片?”
  “对啊。”裴昭回忆起来,“我还记得,陈膳食的手艺最好,每年岁末,都是他负责糕点,也不知他如今还在不在宫里,有没有收徒。殿下可有印象?”
  “没有。……本王又不喜欢甜食。”见裴昭眼露惋惜,他又说,“回京后,本王去问问。”
  马车停下后,裴昭照例让他先下去,但崔珩半天没有动作,只是着看她,明亮的凤眼中似有流光滑过:“裴小姐,方才的故事有些敷衍。回去再想一个,写在纸上,好不好?”
  -
  双生蛊的另一只蛊虫的确在楚熏身上。
  楚熏是邕宁县锻造铺楚掌柜的女儿,尚未动重刑,便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楚熏说,菰蒲常来锻造铺打造银饰,时间一长,便与楚掌柜认识。因为一次偶然,楚掌柜撞见他进了晋王府。后来有一日,一个瘦瘦的太监来铺里锻剑,楚掌柜看他来自京中,便随口攀谈起晋王在刑场遇刺的事情,还提到了菰蒲的行踪。谁知那太监忽然暴起,挟持了楚掌柜,逼楚熏去找来菰蒲,否则,便杀掉楚掌柜……再之后,即是苍梧山遇刺。
  至于菰蒲为何愿意帮她、又为何种蛊,楚熏虽未明说,裴昭也猜了个十有八九。
  种下双生蛊的两人需连续七日饮对方的血来引出蛊虫。第六日时,方觉夏照例放血调配,一向少话的楚熏开口问道:“袁司马,明日是不是我的死期?”
  裴昭盯着碗中的血,道:“楚姑娘若是不想死,便不该在堂审时出现。”
  少女愤愤不平:“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惟灵去死。你们没听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么?””
  卫铮铮却笑道:“二位确实在向着‘生死相许’努力。”
  楚熏听出嘲讽,冷声道:“你们不怕我现在咬舌自裁,把袁司马也拉到阴曹地府?”
  少女脸庞稚嫩,目光却含着死志,他们两人年纪虽小,但情谊却能深厚至此,裴昭不由感到心绪翻涌,只是碍于喉咙中粘腻的血味,一时无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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