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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睡一觉吧。”
  失去意识前,是王萼温和的声音。
  裴昭是被晃醒的。睁开眼后,她感受了一会颠簸的幅度。
  是在江上。
  手腕被镣铐牢牢地连在了墙上的铁扣上,她只能背靠着墙面,慢慢地支起身子,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屋内光线昏暗,窗子被木板钉死,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发着光。
  正当她以为自己是被官府以“裴氏余孽”或者什么罪名押送回京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清晨的熹光泻了进来,接着便是王萼的身影。
  王萼撩袍坐在榻边,将一碗粥放在横案上,声音温柔:“裴二小姐,饿了就吃点吧。”
  裴昭侧过脸:“王萼,我有手,可以自己吃。”
  “某不放心。”王萼笑了笑,用汤匙抵开她的唇瓣,“说不定有些人会突然砸碎碗,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到这种境地,裴二小姐,别想着杀某。”
  裴昭眼睫微颤。
  但腹中饥饿,她又开始晕眩,只能配合他的动作,默默咽下一碗粥。
  吴州虽是水乡,但她还是没能克服晕船。吃完后,头晕虽稍稍好了一些,还是想吐。
  王萼走了出去,回来时拿着一只镂金的香囊球。
  清香裹挟着江风中的水汽。
  那日马车内,收到香囊球时的感动,如今化作似有似无的恶心。
  香囊和她的镣铐一起,被挂在榻边的铜环上。
  “这里面没有莺尾根。”裴昭闻了一会,说。
  “莺尾根虽能治眩疾,但实在少见,某不得不省着点用。”王萼轻笑了一声,“至于那日送给裴二小姐的香囊里为何有,还需要某明说么?”
  “你就不怕你父亲怪罪?”
  王萼神情微变。
  看来绑架她不是王家的意思,只是王萼的意思。
  但这样反而心里更没底。
  “看上去精神恢复了些。”王萼忽而笑道,“帮某写两样东西。”
  他从多宝柜里取出笔墨纸砚,摊平在横案前,提笔试过浓淡后,将墨笔递到裴昭手中:“第一样是辞官信。说袁司马厌恶官场,想要归隐田园,差不多这个意思。”
  这是在怕官府的人追上来。
  “裴二小姐最好快点写。”王萼轻轻抚着手中的匕首,“某的耐心不多。”
  裴昭抿了抿唇,提笔写就。
  王萼取过看了,唇角微微上扬,很是满意。
  裴昭冷笑道:“还有一样是什么?遗书?”
  王萼转过头,摇曳的灯影照出他的蔑意:“别说这种话,某和有些人不一样,又不是滥杀的人。”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信,“把它誊一遍。”
  那是一封带着檄文性质的绝交书。
  言辞狠厉刺骨,虽辱骂的不是她,但读完后,裴昭还是紧紧咬住了唇。
  若是崔珩收到了这封信……只盼着方郎中在他身边。
  “写不了。”她摇了摇头。
  王萼笑了笑,也没再勉强:“不写这个,便写遗书。自己选吧。给裴二小姐一柱香的时间。”说着,竟真的点了一支香,插在香炉里。
  “你这么恨他,为何不自己寄过去,偏要装成我的口吻来说。”裴昭看着字里行间溢出来的恨意,冷笑道,“王萼,你怕他,不敢针对他,于是绑了我。王萼,我从未想过你是这样欺软怕硬、下作的人。”
  王萼毫无怒意,只平淡地注视着手中的匕首:“这是晋王在赤罗国缴获的,陛下向他要时都没给,如今在裴二小姐的手里。——若是某来写,哪有你写得打击大。”
  裴昭沉默不语。
  风浪颠簸,剩下的半炷香陡然断裂,火星子落在潮湿的木板上,瞬时灭了,唯余粘腻的灰烬。
  “再给一次机会。”王萼迟疑了一会,又点了一支香,“若是这支香结束,裴二小姐还不动笔。某只好杀掉裴二小姐,再把你和这把匕首一起寄过去了。”
  裴昭想了一会,开始誊抄。
  幸好王萼并不知双生蛊的事情。若是知道,估计不会再费口舌。
  抄了一半,王萼忽然把信纸夺过,唇角溢出冷笑:“某记得,裴二小姐誊东西的时候,不会在每列的最后一格留白。裴二小姐,别耍小心思。”
  裴昭攥住笔杆的指节顿时泛白。
  “你不是王萼。”
  第50章
  诀别
  裴昭凝神端详他。
  可这张脸明明白白就是王萼的脸。只是肤色并不苍白。
  “王萼不会知道我誊抄的习惯。你究竟是谁。”
  王萼淡笑:“知道的, 只是裴二小姐忘记了。赶紧誊吧。某的耐心真的不多。”
  裴昭只好重新誊了一遍。
  王萼细看后,将它收入一枚信封中。接着,门外跑进了一个人, 尽管那人低着头, 但裴昭还是认了出来。
  “银灯!”
  银灯没有答她,取过信封后,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看来眼前的的确是王萼。
  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裴昭感受着起伏的波浪, 问道:“走水路,不像是要回京。你是想去江南道?”
  王萼嘴角溢出笑意:“裴二小姐写第一封信的时候, 就在字里行间暗示他往江南道查。”
  裴昭忍不住攥住榻沿。
  王萼继续说:“一个时辰过去, 现在裴二小姐应该发现了, 浪的大小没有变过。”
  他们还在邕州城外的渡口!
  难怪他发现了自己的暗示, 却没有阻止。
  “不去江南道,便是回京。”裴昭抬起眼,“你绑我走,应当不会是为了气他。还有, 你方才说什么‘忘记了’……王萼,十五岁前,我从未见过你。”
  王萼剔亮了灯烛,神情不变。昏暗的烛光照得他有些诡谲:“或许,你从未见过的, 其实是阿兄呢?阿兄和临真郡主心意相通许久,你觉得当年,他会愿意来赴你的约?”
  他略略坐近了些, 按住裴昭的手背:“裴二小姐, 当年陪你春猎的是某,在吉安寺陪你祈福的是某, 在京郊和你赏花的也是某。”
  裴昭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但仍是道:“不记得。”
  王萼静静地望着她看了一会,只是道:“和你定亲的,原本应当是某。若不是崔珩给我下毒,某当年怎么会病到那种地步。”
  裴昭冷睇着他,语气淡漠:“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二小姐,某心悦你许久,看不出来么。”
  “把我放了再说这些。”裴昭笑出了声,“把我锁在这,逼我写遗书,还说什么心悦、喜欢。王萼,你和有个人很像。”
  王萼神情微动:“谁。”
  “自然是王茯啊。”
  眼前白光一闪,一炉子香灰劈头盖脸倒下来,尚未燃尽的火星子落在她颈间,烫得可怕。
  恐怕是要留疤了。
  “裴二小姐,少说这种话。”王萼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不是我们家的人。”
  香灰糊在她的鼻尖和唇口,呛得她咳得要晕过去。接着,打湿的帕子被按在她脸上,一点点擦掉了香灰。
  王萼又恢复了原本的温润笑意:“对不住。”
  不少香灰落在她的眼中,泪水湿润了眼眶,模糊的视线中,王萼从袖中取出一把镣铐,将她的另一只手也锁在铜环上。
  “给你点了安神的香。多睡一会,京城很快就会到的。”
  -
  “殿下,下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王长史和袁司马就一块消失了,下官回府时得到了这两封信……殿下,这件事,真的和下官没有关系!”
  邕州刺史赵邈跪在地上不知磕了多少下,脸上一片血污。
  殿内无人敢置一词,就连寻常话多的楼轻燕,此时都只看着自己的膝前。
  气氛肃然。
  崔珩看着案上两人的辞官信,竟轻轻笑出了声。
  难怪非要忍着颠簸的山路,原来不是去送南荣祈,是和王萼私奔了。
  那时的话估计是诓骗他才说的。
  腕间的手镯带着丝丝的凉意。崔珩垂眸看了一会,想把它取下来,但却严丝合缝卡在腕骨上。
  “卫婴。把本王的匕首拿来。”
  赤罗国太子的匕首削铁如泥,用它来割再适合不过。
  卫婴张了张嘴:“殿下,那只匕首现在……”
  哦。还在她那。
  官驿的小厮这时被押了进来。
  卫婴冷声道:“把你们知道的全都说一遍,别想着隐瞒。有没有看到什么像绑匪的人?”
  仆从们俱是摇头。
  有人问:“大人们说的王长史和袁司马,是不是穿着红衣服和绿衣服?”
  赵邈见状,立刻道:“你快说,他们当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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