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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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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翠殿中。
  崔瑀坐在垂纱后,一旁的林皇后替他剥着葡萄。
  “陈医官,裴二娘子的脉象如何。”
  陈医官眉心微蹙,上前行了一礼:“回陛下,裴二娘子的脉象虽然滑利,然时有沉滞之感,似是胎动不安之兆。微臣忧虑裴二娘子……胎象不稳,还需细心调养,以安胎气。”接着,又看着裴昭,一脸关切的神情,“还请裴二娘子务必遵循医嘱,减少操劳,静心养胎。”
  崔瑀看向崔珩,却见他眼睫低垂,没什么表情,便道:“七弟,裴二娘子同人私奔,虽然有错,但还是子嗣要紧。接下来一段时间,莫要责罚。”
  “臣弟谨遵陛下吩咐。”他眼睫低垂,唇线抿平。
  是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走出拾翠殿时,陈医官追了上来,犹疑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最后停在崔珩脸上,身子一屈,声音极是恳切:“晋王殿下,微臣虽知二位关系不佳,但这些日子,殿下切莫和裴二娘子置气,还有,看裴二娘子的脉象,应当才不过两个月,这段时间也切莫行周公之……”
  “陈医官,晋王府里也有郎中。”崔珩冷笑着打断,“陈医官不若好好想想,皇后娘娘为什么一直无子嗣。”
  陈医官怔了怔,连忙低声告退。
  裴昭摸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感受脉象,但没学过医术,什么异常也感受不出来。
  “方郎中的药还挺灵,连陈御医都辨不出喜脉是假的。”
  “脉象什么的,本就不稳定,有时不同的症兆,脉象却极为相似。”崔珩说。
  裴昭又问:“殿下为何让他去想皇后的事?难不成,殿下知道皇后没有子嗣的原因?”
  崔珩轻笑了一声:“裴小姐,本王和林皇后又不熟,只是不想听陈医官说话而已。”
  原来是单纯地在狂骗人,但陈医官却被吓成那样,倒有些稀奇。
  马车在晋王府偏殿停下。
  两人刚下了车,卫婴便迎了上来,恭敬道:“殿下,王御史求见。”
  书斋里,紫衣老者端正地坐在案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际。见两人来到面前时,王修才缓缓起身,行了一礼。
  王修和蔼道:“裴二娘子和小时候相比变了许多,难怪在春斋楼时,下官未认出来。”接着,又看向崔珩,“下官今日来王府,一是为犬子无状赔礼道歉,二是有一件关切皇室的秘辛想告知殿下。”
  崔珩眼中闪过一抹戾色,随即冷笑道:“二公子年纪也不小,竟还要王御史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王修道:“犬子受了三十板,目前还走不动路,等他日伤好了,自会让他登门赔罪。”
  裴昭弯了弯唇。三十板,有的受的。
  一旁的人却道:“有些轻。”接着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若不是看着王御史的面子,二公子怕是死得……和崔珏差不多。”
  王修脸上毫无怒意,但握住茶盏的手却抖了一下,望向崔珩的眼色极是复杂,似是无奈,又似是不忍,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天色阴沉如夜,不过片刻,外面便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把斋外的竹林打得噼里啪啦响,为青年的眉间渡上一层烦躁。
  见到王修,提到王萼,邕州时的见闻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没有一起下过棋,没有一起买过胭脂,没有……他们过去的很多事,不足为他道。
  若不是念着王修的扶持,王萼确实得杀。
  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殿下,那我回避一下。”
  “裴小姐,你回避做什么?”他不解地望过去。
  裴昭被他冰凉的声音吓了一跳,松开了手:“王御史说,接下来的话我不便知晓。”
  好像刚才的语气很重。
  崔珩抚了抚眉,放缓声音:“王御史,没什么事裴小姐不能知道的。”
  王修轻叹了一口气,只是看着裴昭,低声道:“裴二娘子,知晓此事且尚存于世的人,除了下官,另一位是太后娘娘。若是将来裴二娘子与殿下生了间隙,知晓此事,恐怕对有害无利。”
  什么事能让王修和萧宛烟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扯上关系?还对她来说百害无一利?
  这倒有些好奇。
  还没开口询问,旁边的人又冷冰冰地道:“裴小姐这样犹豫,是在担心生了间隙的那一日么?”
  第57章
  身世
  很奇怪。
  刚才在拾翠殿还是好好的, 在马车上也是好好的,一回王府,一见到王修, 崔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可王修对他有恩……
  这么看, 还是在生王萼的气。
  裴昭叹了口气,在案下握住他的手:“王御史,殿下的事, 能多了解一些自然最好。”
  王修却严肃道:“可事关殿下身世,裴二娘子, 务必谨慎考虑。”
  崔珩的身世?难不成他不是大周皇室?
  裴昭整个人傻在原地, 只愣愣地看着崔珩, 但他也蹙了蹙眉, 似有不解。
  见两人仍旧坚持,王修只好叹了口气,道:“殿下的眼角应当有一颗痣。”
  崔珩怔了怔,随即将沾湿的绣帕按在眼角, 接着,被铅粉盖住的泪痣便露了出来。
  “眼角长痣并非吉兆,本王自小便遮着。”他说。
  王修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慈爱而柔和。接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巧的卷轴, 说:“吉兆不吉兆,倒不是下官在意的事。殿下,痣和胎记一样, 可以辨认人的身份。殿下看看这位娘子。”
  卷轴缓缓铺平, 裴昭瞪大了眼睛。
  “二位或许觉得这位娘子眼熟,但恐怕不是二位想的那位。”王修缓缓道。
  画卷上工笔细描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娘子, 凤眼含情而浓黑,顾盼生姿,是个极其漂亮的人物。眼角亦是一颗红痣。
  裴昭轻声道:“王御史,我和殿下都知道这并非太后娘娘。”
  王修的声音变了调:“你们,竟见过伶舟霜!”
  伶舟霜……大概是菲娘子的真名。
  崔珩垂睫片刻,低低应了一声:“见过。”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从王修的言行中,隐隐有了猜测。
  ——恐怕和厌恶的人还有什么血缘关系。
  有点恶心。
  等他回过神时,王修浑浊的眼中竟已浮着泪光:“裴二娘子是说,小霜已不在人世了?”
  裴昭叹息着点头,转头道:“伶舟霜的尸骨在……殿下,在哪?”
  崔珩按了按太阳穴,一时有些头痛欲裂:“埋在了邕州。王御史,本王还有些事……”
  见他脸色苍白,裴昭想扶住他,但崔珩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他说了什么,你来转达就好。”
  他就这样出了书斋,如一道幽魂。
  裴昭怔怔地坐在原地,看向王修,但王修的目光也飘向了那扇半掩着门。
  门外暴雨如注,冬日湿冷的气息顺着那道窄窄的门缝涌进书斋,令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片刻,斋外的婢女推上了门,斋内重新暖和起来。
  王修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卷轴,讲起他和伶舟霜的过往。其中的细枝末节,不便为外人道,但正如裴昭所预料的那般,王茯也和此事有关。
  王茯的确不是王修的儿子。
  王茯的母亲——王老夫人的婢女秋彤目睹了王修和伶舟霜私会,于是以此为由,胁迫王修认养自己的儿子,以王家公子的吃穿用度抚养他长大。若王修不同意,则将私会的事情告诉王老太太。
  那时,王修已发觉伶舟霜和萧氏的容貌极为相似,担心牵扯到皇室,便答应了秋彤的请求。
  裴昭听完后,哑了半天。
  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缓了一会,裴昭问道:“殿下是您和伶舟霜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入宫长大的?”
  “伶舟霜的姐姐名叫伶舟寒,又称芳娘子,正是宫中的太后萧宛烟。”王修神情归于平静,“虽然下官并不知个中原委,但据说萧宛烟在怀上第二个孩子时,身体已极是虚弱,宫里的御医也说,第二个孩子八成无法顺利诞下。”
  裴昭凝起眉,梳理起时间线:“这么说,萧宛烟怀上第二胎的时候,伶舟霜也有孕在身。后来,伶舟霜和王御史您不告而别,离开京都,而您在十三年后的宫宴上,认出了殿下。原来,是狸猫换太子。”
  那是崔珩第一次参加宫宴。
  王萼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嘴唇颤抖着:“那一回,下官看他一个人孤孤零零的,于是叫阿萼和他说些话。他们聊得挺开心的,分别时,阿萼嘴馋,要了殿下的一盒糕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下官实在没想到,当时,那惠妃竟在糕点里下了毒!他们二人的关系如此僵硬,和下官……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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