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陈嗣辛叹口气,看向瞠目结舌的林厚敦,态度慈蔼温和:“你去送这个小姑娘一程吧。”
  林厚敦没动,陈嗣辛懂他在犹豫什么,温声催促道:“没事,马上会有人来接我,你早点去没准还赶得回来跟我一起走。”
  他没说去哪,但林厚敦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精神一凛。
  有人会来接陈公,进宫面见大昭皇帝!
  林厚敦急吼吼就要去送人,可临走时却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跑了回来,低声道:“您要不要去见见……”
  他说的隐晦,陈嗣辛却懂他话里的意思,要不要见见那个‘仙人’。
  他认真想了想,随即摇摇头,笑道:“算了。”
  见自家陈公不想去,他也就不再多说,转身三两步就追上已经走出门的小姑娘,耿直道:“走吧,送你回去。”
  又低头瞥了眼她的小胳膊小腿,微蹙了蹙眉,“要背吗?”
  小山竹摇摇头。
  一路无言,街上人流渐多,林立在街道两旁的食肆也多了起来,林厚敦闷得发慌,主动搭话:“你是叫竹子是吗?”
  “山竹。”
  他挠挠头,纳闷反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山竹:“……?”
  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
  褚芙调来了杂耍摊子周边几条街的门店监控,在五倍速看完后,很快锁定了一个人选,暗自磨牙。
  果然!黑袍人不搞事就不舒服!
  而且他们怎么老盯着小山竹薅?
  就连褚芙这个不怎么信鬼神的人都忍不住怀疑人生,胡思乱想着把小山竹找回来后是不是该带她去拜拜菩萨,这娃实在是太多灾多难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小山竹到底被他七弯八绕的运到哪里去了!
  褚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监控,忍不住问系统:“员工合同里有没有定位功能?能不能定位?”
  系统木着声音答:[不是能不能,而是没有这个功能]
  褚芙拧眉,武器库都出现了,定位还没有,是不是太不智能太不紧跟时事了点?
  她有些头痛,真希望能有后世那种能定位的儿童手表。
  她又换了个说法问:“有没有手表……”
  系统:[请正视一件事]
  褚芙皱眉,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系统操着一口无波无澜的ai音道:[我是系统,不是许愿池]
  …
  凌扈曾经住的院子里已没了他的身影,无晦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脚边放着一筐水果。
  黑袍人将前因后果讲清楚,久久未听到上首之人发声。
  主子沉默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忐忑。
  明明他亲眼看着那个小孩进筐里了的,不知怎得就变成了一筐水果!
  无晦垂着眼睛,慢悠悠将果肉啃干净,然后扔掉果核,洗净双手。
  “为什么节外生枝,自作主张?”他拿锦帕仔仔细细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缓声问:“怕死?”
  那个黑袍人心里一惊,连忙单膝跪下来,沉声道:“小的不怕死,小的只是想为主子分忧。”
  “分忧?”无晦慢慢咀嚼这两个字。
  两侧垂目的黑袍人只听到耳边一道重物跌落的闷响,刚刚那个答话的黑袍人就已倒下去重重砸在地上,脖子歪斜,死不瞑目。
  艳红的鲜血顺着石缝蜿蜒,淌了一地,空气中若有似无多了一股铁锈味的咸。
  穿着青色僧袍、眉目慈悲的和尚擦拭着双手,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具尸体。
  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能为他分什么忧?
  他起身往外走,走之前,倏而停下来扫了站在最前面的黑袍人一眼,嗓音似一缕檀香青烟般淡:“下不为例。”
  不过是起了内讧,借刀杀人而已。
  站在最前方的黑袍人心中惊骇不已,主子这是看出来了是自己的手笔?!他听出了话里的警告意味,忙不迭低头,“是。”
  主子走后许久,他堪堪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后背已全湿了,定了定神,瞟了一眼地上那具咽气了的尸体。
  自己说什么了吗?不,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暗示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叹了两口气,他就自作主张铤而走险去绑架了奶茶店的员工。
  蠢物,死得也不冤枉。
  第168章 stop!stop!
  陈嗣辛与徽元帝正式会面后,闭殿门不出整一个时辰,其中谈了什么不可为外人道也。
  谈完后,陈公并未多留,多次婉拒留膳的邀约,径自出宫了。
  陈公走后,徽元帝仍坐在蒲团上没有动弹,神色在一片昏暗中看不清晰真切,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宿遣宫婢静悄悄地点上宫灯,霎时,暖融融的黄色笼满宫殿,烛火摇曳。
  他目光担忧地望着里面静坐的帝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却只是默不作声的呈上一釜茶。
  汝窑天青釉茶釜中翡绿茶汤滚滚,九宿用精致的阳羡茶舀至素色杯盏内,一杯微微低头奉与徽元帝,另一杯却赶紧置与他身前茶案上。
  徽元帝虽接了那杯茶,却转头望着大殿中心放置的地动仪,久久未喝。
  地动仪外形像一个酒瓮,瓮八方每一个方向各有一龙首,龙衔铜珠一颗,下面有一只金蟾蜍张口承托。
  他用力捏着杯盏。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为什么偏偏是在玉京呢?
  紧接着他又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收拢民心的好机会。
  预防、通知、转移、应急避险、疏散路线、安全集合点、普及地动知识、提高百姓的安全意识和自救能力、灾后重建……桩桩件件,他都要亲自参与进去。
  地动是什么样的呢?
  大地震颤,山石滚落,房屋倾塌,转眼间一些地方出现了大口子,有些人因为站不稳从裂缝中惨叫着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听见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
  世间什么东西最贵?
  是太平。
  徽元帝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以往的疏淡模样,“朕无碍,传召内阁大臣进宫议事。”
  九宿担忧极了,陛下到现在还没用膳呢,但他不敢贸然出声,躬身应了句:“是。”
  从乾清宫议完事出来,身形高大的男人踏上被晚霞染红的宫道,夜风稍带一点凉意,卷起玄色绣金的袍摆。
  他身后,紧紧跟随着几个俯首躬身的臣子僚属。
  “陛下,陛下……”
  急切的、担忧谨慎的话语,如同细网蛛丝缠绕周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乃万金之躯,万不可以身涉险啊,况且地动仪毫无动静,何不等等再作打算……”
  得知他要亲自参与进这次地动里去后,众心腹大臣极力劝阻。
  “陛下!”
  玄金袍男子蓦地止步,身侧护龙卫立即做出拔剑动作,横拦在喋喋不休的臣子僚属面前。
  劝说声倏地消弭无踪。
  “朕心已决。”他没有回头,俊美容颜覆着薄霜,“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执政有道,而民心为上,若朕再不肯做点实事,岂不是成了与先帝一般的天家废物?”
  这一番话语气虽浅淡,话却说得极重,众臣子一时噤声不敢再言语。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三朝老臣小心翼翼道:“您可派遣于这方面娴熟的官员治理,没有必要亲自涉险,再有就是「地动」言论空穴来风,若最后大灾没有到来,恐怕难安民心啊……”
  忽地,一阵细微的动静从殿内传来,所有人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大殿正地动仪中间那枚铜球骨碌碌落了下来,似命运齿轮缓缓开始转动般,掉进仪器下面的金蟾蜍口中。
  所有臣子一时惊愕在原地,怔怔望着那枚滚出来的铜球。
  鸦雀无声。
  ***
  无晦也得知了玉京即将地动的消息,暗地里将计划提前,打算让凌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回到焉耆。
  在各路打点下事情一路顺利,畅通无阻,可未曾想到了最后一步,凌扈却拒绝了他的安排:“我不走。”
  无晦脸上笑意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说出这句话来后凌扈大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卸下来十斤浸透水的棉花般轻飘飘的,他藏在桌底下的手紧握成拳,鼓起勇气看自己哥哥,努力将声音提高:“我说,我不走,我就留在大昭,先不回焉耆了!”
  无晦依旧定定的盯着他,眸子黑沉,“玉京即将发生地动,你知道地动是什么意思吗?”
  凌扈也执拗的盯着他,“我知道。”
  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以为由得你做主?”无晦将茶杯轻轻磕在桌上,明明声响不大,却让凌扈整个人惊得一颤。
  他抬起眼皮,神情平静的望着眼前这个忤逆自己的弟弟,“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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