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想着鹭娘阿风他们要走了,得有好一段时间吃不到自己做的饭,特地早起炸了这么一大盆呢!
  炸物多放放也不会坏,剩下的刚好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陈折己扭头,看到刚才还在自己左手边的鹭娘没了身影,位置上空空如也。
  咦?
  再一扭头,那个身影已经娴熟的戴上一次性手套往自己的炸鸡腿上撒孜然辣椒粉。
  陈折己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除了去吴国考察门店落点那次,大家从来没分别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阿风和小苹果,曲裾对两人忧心极了。
  一个半大孩子,另一个就是个孩子呢,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行囊,时不时给他们添上个什么,想着兴许到了那边能用到呢。
  褚芙想在商城买书包给他们,就是那种大容量的登山包,但没看到,只能作罢,几人匆匆赶制出来了一个小书包给了小苹果。
  临走那天,小苹果扎着小揪揪,前面反向背着书包,后面背着画板,和大家乖乖道别。
  …
  下火车时,陈折己怔怔望着眼前的废墟和坍塌的城墙,几乎认不出这是玉京。
  黑白的画面里满目疮痍,四处都是坍塌的碎石瓦片,大地一片安静,仿佛一切都在死去,让人心里钝钝地痛。
  废墟中有七零八碎的血迹,似纯白雪地中的点点红梅,触目惊心的美丽。
  他喃喃:“春秋二百四十载,地震才五兹何频。去年东南复告旱,遍以牲币走百神。”
  小苹果抓住他的手,抬头问道:“是谁的诗?”
  他低头,勉强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这是魏了翁的诗,我说与你听。”
  陈折己之所以确定这是曾经的一国首府玉京,是因为他面前这座建筑。
  在大自然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下,眼前这座原木风的治愈小店卓然屹立,在一片黑白世界里异常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鹭娘大松了一口气:“掌柜的可以放心了,门店没有事。”
  众所周知,门店没有保护机制,褚芙之前一直担心会不会坍塌,就算平板上显示玉京的门店依旧是绿色也仍不放心。
  ——毕竟之前被人砸碎过玻璃,也算是有前车之鉴了。
  可现在看来,门店确实好好的。
  从落地窗外由内望去,可以看到店里躲了无数百姓,他们狼狈、无措、惶惶不安,地震已经停了,可他们还是不敢踏出来一步。
  整个门店像乱糟糟堆满了衣服的衣柜,再多塞一件都会爆开的程度,鹭娘甚至看到有人的脸颊被挤得压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像一张被拍扁的芝麻胡饼。
  仙人是名称,是代号,是心灵的寄托,但这两个字更像是缥缈无踪的存在,他们敬神,却不敢过度依赖神。
  但此时此刻,那些劳什子不敢过度依赖全都失了效、见了鬼。
  「仙人」这两个字,带给百姓带来的安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哪怕是她名下的一处门店都可以给人带来无尽勇气,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鹭娘抬步正要过去看看,却猛地扭头看向右边,精神一凛,喝道:“那里有人!”
  巨石下面压着一个呼吸微弱的老人,头上被砸出了碗口大的伤口,几乎头破血流。
  三人齐心合力咬牙将巨石抬起一角,鹭娘连忙凑过头去拉他出来,“老人家,老人家你没事吧?”
  陈折己看清老人的长相后,扶着巨石的手一顿,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诧异和迟疑:“肖大人?”
  肖大人?哪个肖大人?
  鹭娘脑子转得飞快。
  难道是肖腾?那个试图道德绑架褚掌柜的前御史大夫?
  “什么?”鹭娘大惊失色,噔噔噔往后倒退两步,跟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赶紧擦了擦手。
  那块巨石又“嘭”的一声压回去了,在猝不及防的重量之下,肖腾被压得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有点内出血。
  “救……救命。”他缓过来后喘了两口气,艰难的指了指后面,被血染红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我孙女……还在家里,生死不明,姑娘,救救我家孩子,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孩子。”
  他本来已双目涣散奄奄一息,瞳膜和睫毛都被染成了鲜红色,灰白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搭在脑袋上。
  明明漫长的巨石重压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在看到鹭娘的那个瞬间,他仿佛爆发出无数潜力,竟一口气断断续续说了这么长一段句子,还执着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鹭娘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恶声恶气道:“做事之前要想后果,你在大殿之上诋毁我家褚掌柜之前怎么不想来日如何自处?”
  “还妄想我帮你救人?做梦!”
  说完扬长而去。
  第173章 哭错坟了
  肖腾被朝廷派来的援助营救出来时正临傍晚,暮色正浓,他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他的轮椅毫不意外的被压坏了,只能由一左一右半搀半抬着回府,那两人在他耳边叽叽呱呱说了什么他全部都听不见,只满心满眼都是:
  我孙女还没救出来呢!
  我孙女还在家呢!
  赶回去的路上他都在害怕。
  快到目的地时,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一片废墟,肖宅的牌匾断成两截,灰扑扑的横在满地的碎瓦片上。
  肖腾呼吸一窒,心中大怮,挣脱开左右搀扶他的手,连滚带爬的跑到坍塌的废墟上,一边颤颤巍巍的开始扒碎瓦片,一边嚎啕大哭:
  “小宝,我来晚了!祖父来晚了啊……”
  泪水连着汗水滴进眼睛他都浑然不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堆残垣断壁中挖出来了一件沾血的小衣裳。
  这是小宝今天穿在身上的衣裳……
  肖腾嘴皮子颤抖了两下,忽地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力气都泄了个干净,抱着那身染血的小衣裳失声痛哭。
  他幼年失怙,少年失恃,中年丧偶,在妻子撒手人寰后,一双女儿也皆因病而亡,只留下了这么个独苗苗孙女。
  他踉跄着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宝不怕,咱给你立衣冠冢,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啊……”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就传来一道茫然又耳熟的童音——
  “祖父?”
  肖腾身子如弦般绷紧了一下,缓缓、缓缓地转头。
  胖乎乎的小姑娘吧唧吧唧吃着一个棒棒糖,嘴巴边上还有一圈糖渍,满目疑惑地看着他。
  这不是他家小宝还能是谁?
  肖腾狠狠吸一口气,不知道从哪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猛地冲过去将她狠狠搂在怀里。
  明明这么大的力气,小孩在惯性的作用下容易被扑倒,但敦实的小姑娘却一如往常的舔着棒棒糖,愣是动都没动一下。
  拜托!小宝底盘超稳的!
  肖腾把她囫囵摸了一遍确认全须全尾才稍微松了口气。
  过了许久,他才揉了揉发红的双眼,仿若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句:“不是说不救吗?”
  在半个时辰前,也有人站在同样的地方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不是说不救吗?”
  鹭娘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害”了一声,“他是他,他孙女是他孙女,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是讨厌他,但我帮的是他孙女嘛!
  夜深人静时,她也常常会感慨,杀手届最后的良心大概全长在她身上了。
  阿风以手抵唇,掩住眼底细碎的笑意,鹭姐姐总是这样,嘴里说着狠话,做的却是最心软的事。
  两人的背影在夕阳余光下渐渐拉长。
  **
  窗边,裹着一袭黑袍的男人猛地转身,狭长的双眼阴翳森然,“你说……什么?肖腾的孙女被救下来了?还是被鹭娘那个叛徒亲手救的?”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计算了无数次相遇的地点,特意安排了那么多看似巧合的路障,才让肖腾和奶茶店的员工相遇,现在跟他说,前面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那个该死的叛徒!
  主子还是太仁慈了,要是早在潜伏时期就把她给无声无息解决了,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那还会由得她一次又一次妨碍他们的计划!
  …
  另一边,小宝牵着自己祖父的手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我当时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那个漂亮姐姐一下就给我接上了,还给了我一个糖,她说这叫棒棒糖,我之前从未吃过这样的糖,只吃过麦芽糖做的搅搅糖……”
  肖腾听的心酸极了。
  昭国干旱发不出麦芽,还是他从前托人从邻国买的一个麦芽糖,进口货,价贵,花了他整半个月的俸禄。
  他都不知道小小一个麦芽糖竟然能让小宝记这么久。
  小宝牵着他的手继续叽叽喳喳:“祖父,我喜欢那个漂亮姐姐,我日后也可以和她一样吗?”
  肖腾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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