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但——兵不厌诈嘛!
反正别人又不知道真的假的!
褚芙笑了笑。
看,这不就诈到了?
…
乌泱泱的黑袍人接应到了他们的主子。
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为首的黑袍人下意识脱口而出:“主子,您不能去。”
无晦神色冷漠,眉宇中不自觉地染上阴暗烦躁的情绪,“我当然知道不能去。”
所以他这不是跑出来了吗?
如果真的去了刑部,那就无异于自投罗网,进去了可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他没有犹豫,直接下达命令:“这里不能待了,立马换个地方。”
他不信褚芙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还会没有做两手准备,恐怕……徽元帝那边的人手已经伺机而动了。
他旁边的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主子,要不我们先回焉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果回了焉耆,这件事就会转变为另一个政治问题了。
毕竟我回了我的国家,你还能拿我怎么办?我主子到底是焉耆的昆弥,不是你们昭国的阿猫阿狗,岂能随意就处置?
无晦想到这件事,眉心处的烦躁压都压不下去,“恐怕暂时回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袍人就疾步而来。
果然——这句话被印证了。
昭国城门紧闭,各个关口紧急戒严,如今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恐怕连一只公苍蝇都飞不出去。
昭国如今成了一张缓缓收紧的渔网,而他们被断了最后一条后路,成了里面的鱼。
无晦听到这件事后,神色不仅不慌乱,反而愈发平静。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要玩,就玩票大的。
他向来很擅长以小博大。
无晦低声喃喃:“她有脉搏,有心跳。”
下属疑惑抬头,就算他再怎么忠于主子,此时也不免产生一点迷惑和错愕的情绪。
这有什么值得特地拿出来说的吗?人都有脉搏的啊。
无晦却道:“不。”
他的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彩,一件件细数:“她跟凡人一样吃五谷杂粮,有脉搏,有心跳,有喜怒哀乐,这一切也都印证着——她可以跟凡人一样被杀死。”
“可是……”下属有些犹豫。
他们都知道,店里的那些员工都签了个什么合同文书,一旦涉及危及生命的攻击就会被挡住,甚至消溃于无形。
如果换成她的话,别说杀,那不是连伤害都伤害不了吗?
无晦忽然低声笑了笑,肯定道:“不,她可以被杀死。”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口剧烈澎湃的跳动,脸庞也染上疯狂的色彩,再次低声重复:“她可以被杀死。”
黑袍人哪怕手底下冤魂无数,此刻看到自己主子的神色都畏惧到差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太渗人了,甚至渗人到……可怕的地步。
就在这时,另一个黑袍人突然飞身过来,因为动作急,声音都有些微喘,匆忙禀告道:“主子,七殿下来了。”
第223章 孤注一掷
无晦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望去,眼中所有的情绪顿时也随之收敛。
他抬眼时,正好看到凌扈气势汹汹地甩着袖子,从亭台楼阁连绵相接的海棠门进来。
这里原先是一户富贵人家避暑的园子,茂林修竹,曲水流觞,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水榭回廊蜿蜒曲折。
这样一个精致秀丽的园子,几乎都能想象出之前观赏池鲜花怒放的模样,池中的锦鲤随之悠然游动,湖水也烟波缥缈,一阵风吹来,就会惹得湖面莲叶轻摇。
可后来旱灾持续的年份太长,不少百姓死于饥荒,还有百姓逃离昭国,放出“宁做他国乞,不做昭国人”的话来,十城九空。
这户人家的主人也随流携家带口去了别国避难,这个园子也逐渐荒废了下来。
又因这里人迹罕至,就被他们占了下来作为其中一个据点。
凌扈终于穿过了干涸的曲廊,在他面前站定,气鼓鼓道:“哥,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了?”
他终究是气不过,脸涨得通红,又高声加了句:“你之前说好不对褚掌柜出手的!”
无晦就那样幽幽地盯着他,眸子像一汪深潭,“你为什么总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明我们才是唯一的亲人不是吗?”
“就是因为我们是亲人,我才不想看到你以身犯险!”
凌扈气蒙了,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颠三倒四,但好歹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一步错,步步错,你再不回头的话,最后就只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看多了话本吧?什么万劫不复?”无晦觉得好笑,想去揉一下他的脑袋,却被凌扈后退一步主动避过。
于是无晦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将手收了回来,手指在身侧蜷了蜷。
他浅笑着说:“长大了。”
“明明不是长不长大的问题!”凌扈闷闷不乐地垂下脑袋,踢了踢鞋尖,低声道:“哥,你就一定要和褚掌柜作对吗?”
无晦慢条斯理道:“你要搞清楚先后顺序,一直以来不是我和她作对,而是她在和我作对。”
“那是什么能让你放弃焉耆,选择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凌扈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哥哥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是褚掌柜真出了什么事,不说昭国百姓群情激怒,按徽元帝的性子哪怕是倾全国之力,也一定会将焉耆给打下来。
他就没有想过到时候自己的国家该如何自处吗?
“我从未放弃焉耆。”无晦注视着他,正色道:“是你在放弃焉耆。”
凌扈真是离开权利中心太久了,才会养成了这么个天真性子,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么个性子。
凌扈无力地摇摇头,“吞并,蚕食……天下的土地太大了,吃不完的。”
就算昭国真的被他啃下了一块肉又怎么样?
没了昭国,还会有吴国、晋国……会有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政权,焉耆永远不可能吞并天下所有的土地。
所以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有掠夺?
无晦道:“我就是不想有战争,不想焉耆的子民白白丧命,才会采用这种无限迂回的方式和计谋。”
才怪,人命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凌扈沉默了一会儿,一脸真挚地看着自己兄长,诚实道:“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吗?”
按他对兄长的了解,要是打得过早就直接振臂一呼,万千铁骑精锐踏平昭国了。
无晦:“…………”
霎时,凝重肃杀的气氛七零八碎一扫而空。
你可真是专业拆台。
凌扈见他隐隐有些恼怒和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劝道:“哥,真的不要再往前了,到此为止吧。”
他总是追求更多的权利和地位,但人的欲望却会像山沟一样难以填满,永远无法满足。
“我们和动物不同的地方不就在于「人」会克制欲望么?所以我们没必要那么……”
无晦听到这里,冷笑打断:“人和动物有何不同?”
他一字一顿道:“别的动物觉得冷,就进化出厚实的皮毛来御寒,人类若觉得冷,就扒了其它动物进化出来的皮毛来御寒。”
他往前一步,凌扈被他眼神所摄,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他再往前一步,凌扈又被逼得往后退一步。
最后,凌扈退无可退,已到了廊道的边缘。
而无晦也不再往前,只是盯着这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弟弟,目光森寒,低声幽幽道:“人只会比动物更冷血。”
凌扈一时间心都跟着颤了颤。他说的是人,还是自己?
最后,无晦道:“我说过,不要别人随便施舍了一点善意,就忘了焉耆才是你的国家。”
“——而你,却三番五次胳膊肘往外拐。”
凌扈仓皇地抬起眸子,却见自己哥哥冷冷地望着自己,他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个样子,他好像在一瞬间与自己划清了界限。
“凌扈,就这样吧,我对你很失望。”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这一刻,仿佛连尘埃都不动了。
凌扈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这句话,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无晦说完这句话后,发现自己弟弟眼里好像出现了一点泪光,可等他再想细看时,凌扈却已经把头撇过去了,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凌扈走了有一会儿后,黑袍人头领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忍住上前,低声道:“主子……”
他离得远,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了七殿下在面对主子时压抑着情绪,死死不让眼泪掉下来,一转过身就控制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们都清楚七殿下在主子心中的分量,也正是因为清楚,才格外不能理解。
既然决定不坐以待毙,那就是要做点什么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和七殿下好好说,然后带着七殿下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