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凌扈醒来后,正听见父王大发雷霆。
偌大一个宫廷,竟然查不出是谁干的!
凌扈仍有些惊魂未定,但听到父王要将这天伺候的宫人和巡逻的守卫全部拖下去乱棍打死后,他还是下意识去求了情。
他脱口而出:“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让她们回去拿狐裘的,要不加重守卫吧,多加一些守卫!”
最后,他摇着父王母后的手臂保证:“别杀他们,我以后再也不去湖边玩就是了。”
凌晦在旁边目睹全程,他看着这个于自己而言十分陌生的弟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认知观出现了裂变。
他一直都认为「人之初,性本恶」才是对的,并对性善论嗤之以鼻。
这还是他第一次惊觉,原来孟子说的「人之初,性本善」竟然也是对的!
竟然也是对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他的亲兄弟?!
他终于读懂了《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春秋时期的故事,并且明白,凌扈并不是共叔段,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王也不是郑武公。
第248章 无晦番外(下)
因为哥哥救了自己,凌扈对他愈加亲近依赖。
也因为七殿下对兄长的重视,凌晦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往日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开始忌惮他,甚至变相躲着他。
凌晦心情愉悦,觉得这世间万事,果真是奇妙极了。
他四岁时就无师自通学会了一个道理:适当的伪装,和示弱。
而在最近,他又明白了第二个道理:
金钱实在能抚平太多人生的褶皱,权力也同样。
感情可能会背叛自己,也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淡去,但权力不会。
权力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他迫切地想拥有一股自己的势力,不归皇室管辖,不受任何人管控,纯粹忠于他的势力。
凌扈自认为与兄长感情欲渐亲厚,时时缠着他玩,可最近他却发现,兄长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变忙了,开始频繁出城。
他不再带着自己玩了,甚至陪自己的时间连以前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某一日,凌晦回来,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弟弟,“你哭了?”
凌扈吸了下鼻子,扭头道:“没。”
凌晦:“没哭那你脸上怎么这么多羊毛?”
没有水渍怎么粘毛?不哭脸上哪里来的水渍?
肯定是哭了又不想被别人发现,把头埋在羊毛毯子上了。
他忙着在宫外培养自己的势力,为了打发这个弟弟,只能随口说明天早上和他一起出去玩。
凌扈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次日,凌晦一夜未眠,回来时已经是中午,因为还有事要做,连饭都没吃一口,想着稍微眯一会儿就起身。
他在疲倦中入睡,昏昏沉沉,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一觉睡到下午。
等他再醒来后,他迷茫又迟钝地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外面的光,却不知道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恍恍惚惚之间,好像突然有巨大的孤独感袭来。
他感觉自己被遗弃在世界某个角落,又好像再次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长满荒草的破旧小院子。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凌扈一直坐在床边,安静地玩着手里的藤球。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凌扈转头,果不其然发现是兄长午睡醒来了。
他转过来趴在床边,双眸闪着期待,忽闪忽闪的,嗓音脆亮道:“哥,我们还出去玩吗?”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凌晦忽然不那么恨了。
恍惚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替昨天的自己应下这个约定:“去。”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应该答应的。
人与人之间不该有那么多牵绊的,也不该有这么多共同回忆。
它们会像莲藕被掰断丝却连在一起一样,黏连起本该独立的两个个体,无法轻易割舍,分开时,需要撕扯皮肉。
他依旧厌恶父母,但他真的很感谢有这样一个明亮澄澈的人,主动闯进了他的人生。
日子就这么在眨眼间过去。
凌晦逐渐长大,是公认脾气最好、处事温和的四殿下。
不管是接人还是待物都温和有礼,甚至宫人一不小心在他面前做错了什么事,也从来不会被罚,甚至还会被温声细语的关心。
她们无一不感激涕零。
他名声口碑都是一等一的好,以至于宫中虽然发生了一些离奇死亡事件,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到他头上。
比如三皇子走在路上滑一跤,不知怎的脑袋磕在一颗尖锐的石子上,头破血流,当场殒命。
比如某个皇子的狗腿子莫名感染风寒,最后病情加重,直接一命呜呼。
还有一个人死相尤其惨烈,尸体被挂在树上,一时间宫内人心惶惶。
下面不管怎么查都揪不出凶手,焉耆昆弥大怒,发落了许多人。
他在发火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凌晦似一只艳伥,神态诡谲地偏头,幽幽望向王座上的他。
但这个日益老迈的王越发容易动怒,也不全是因为调查不出真凶,很大一大部分原因其实在于一场认为必胜无疑的仗,最后却打输了,所以借机发落而已。
焉耆败了。
而且竟然会败给那样一个赤穷干旱的国家?
凌晦内心嗤之以鼻又不可思议。
在知道这个名义上的父王和群臣焦躁的沟通怎么停战,并且毫不犹疑的将自己定为质子人选后,凌晦无动于衷,毫不意外。
果然,他会是最早被放弃的那一个。
凌晦心平气和,像不知道一样照常过,只是在下午凌扈来寻他吃点心时,略提了几句这件事。
他甚至没有卖惨,只是似有若无的提了几句,说接下来兄弟俩一起出城玩几日,毕竟日后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接着,这个傻弟弟的动作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顿了下来。
凌扈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他自小被当继承人培养,自是知道朝廷最近的风起云涌。
父王定下了哥为质子吗?还是哥他感觉出来的?
可是,哥他自小就一直身体不好,性格又温温和和的,如果他去了昭国,是不是会被人欺负?
凌扈将嘴里的点心咽下,暗自下定了决心。
而凌晦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毕竟这个弟弟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从来藏不住事,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当天下午,十四岁的凌扈便来到自己父王面前。
焉耆昆弥最近打了败仗,本就心情不佳,有些焦头烂额,所幸的是质子人选提前内定好了,只需派人去通知一声就行。
可他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小儿子竟然主动找到自己,说仰慕中原文化已久,自愿去昭国为质。
最后,凌扈说:“况且,我相信阿父会很快接我回来。”
焉耆昆弥第一次对他勃然大怒,高高扬起手,“这可由不得你!”
凌扈却梗着脖子,没有想躲的意思。
焉耆昆弥想扇他一个巴掌,警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最后那个巴掌在空中抖了半天,还是没舍得落下去。
这是他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啊……
他终究是颓然地收回了手。
凌扈去往昭国那天,许多人都来送别,凌晦更是骑马一路送到了玉门关。
望着在风沙中远去马车的影子,凌晦心想,快了,快了。
他已经在筹谋了,快则三五年,他总会抵达大昭的。
而在三年后,焉耆这个小国家果然已经装不下他的野心了。
第二次来到玉门关这天,他抛却了凌这个姓,但是比起凌,他更加不喜欢晦这个字。
从今往后,他就叫无晦。
第249章 小苹果番外-信件篇
最爱的店长:
见字如晤,我正在白色悬崖的一块大石头上给您写信,海风有点大,所以字迹可能会有点潦草,请勿见怪。
我看到了海,我看到了跃出海面的鲸鱼,那真是一种庞大的生物。
而在草地与海面的落差,就是震撼的白崖。
离开时,你给我盘缠,你说:“小乖,如果你是开心的,这条路怎么走都没关系。”
当时有人半开玩笑,说不怕我翅膀硬了再也不回来了么?您却说,万物生而有翼。
于是,我开始用脚步丈量这个世界。
在冬天时,我经过了一大片松树林,四面寂静无声,我学会了听雪滑落时的轻响。
春天时,我进入到了一片辽阔无垠的森林,这里的乔木、灌木和苔藓地衣都有着独特而又有趣的气味,这里的每一种声音和气味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
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再次出来时,我抬头四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绿,和头顶大朵大朵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