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
  她看向了指尖上沾着的那点磨得极细的豆粉,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慢条斯理地将手指移到了唇边,双唇微启,以一种颇具诱惑性意味的姿态,轻轻舔去了沾上的那丁点豆粉。
  豆粉的香味她早就感受不到了,心跳的节奏甚至从胸口蔓延到了耳朵尖,现在的白榆根本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解释不出这到底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她的精神就像是被谁魇住了,做出的每个行为明明感觉上是由自己决定的,可又多了不少他人的影子。
  哪吒是必然看见了她的动作的,只是还不待白榆去做下一步,就听到又是有人敲门。心中正纳闷是谁这时候来打扰,她压下不快道:“进来。”
  那两人也不算太出乎白榆的意料之外,鸳鸯和竹青进来的时候显然是带了点忐忑与不舍,双双下拜道:“人已走得差不多了,特来禀报夫人一声。”
  白榆下意识出口问道:“这么快?”
  “老夫人的命令哪有不尽快执行的道理,”鸳鸯立刻应答,“只有几个动作慢的还未动身,我催了一催便随他们自行拾掇去了。”
  “我二人……”这时开口的倒是竹青,发金色的竖瞳眼睛眨了一眨,“也将事情打点的差不多了,特望夫人破例准我们前来辞行。”
  她这才想起她先前是对鸳鸯说过诸如不必再来向她辞行之类的话,于是便一点头,再看向她们二人,不由又有些感慨。
  其实满打满算,白榆与这洞府中的人——也包括鸳鸯和竹青,相处也不到两周的时间,虽没有产生太过深厚的情感,可念在两人都是一片赤诚地对待自己,惦念与不舍总归都是有的。
  她站起身走到了她们面前。
  “若是有话要说,都尽管说吧。”
  两人也没多用多少时间,听完她们俩告别,她的视线转向木门,尽管还没有能透过门看见外面的本事,白榆也知那里、以及周围乃至方圆数里外恐怕都是空无一人了,就算是动作慢的这么折腾一番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如今的无底洞倒是当真可以称作人去楼空了,现在留在这儿的估计就只有她与哪吒两个。
  “……也是时候动身了吧。”
  半晌,哪吒打破了这片沉默,也只字不提方才的事,波澜不惊地说道。
  “已过了这么些天,难道还急在这一时?”白榆的心智继续发生着动摇得都不似她的变化,她侧过身来望向哪吒,说着甚至本来没想过会说出口的话,“如今……我倒是还有问题想要请教。”
  “其一,如果我随哥你回去,是否也会受到像这几日般的约束?”
  奇怪,真的很奇怪。
  白榆自己虽然觉得这样相处未免有点不自由,可根本不觉得依照自己的作风会这么质问出口。
  如今借着她口的说话到底是谁?
  “这是什么问题,”哪吒蹙起眉来,“我管教你岂不是理所应当,若不是望你今后一心向善,又如何会费这么大功夫专程来这寻人。”
  “说的是。”
  她勾起一个笑容,却连自己都感觉得出这笑容中没含着几分温度,往前走了两步。
  “只是习惯了这般自在,要真过上整日时常离不开人看管的日子实在是不好想象,不过,倒也不是不可。”
  白榆又迈步而上,哪吒坐着的那把椅子与方几之间尚有一小部分距离,她轻易便挤身进去,趁着他还愣神的功夫双手搭于两边的扶手之上,身体轻轻压下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第二个问题……”
  “三太子殿下可否想过,你我二人间并非以兄妹之礼相处之事……?”
  第17章
  “三太子殿下可否想过,你我二人间并非以兄妹之礼相处之事……?”
  “……”
  哪吒并未开口回答,只是就那么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瞧不出任何想法。
  她全身的重心都向前倾斜,支撑点只有还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两只手,哪吒本就是双膝分开的坐姿,无论是白榆先前的跻身进来还是现在巧妙地让自己的身体从他两膝之间靠得越发往里侧都显得极为轻松。
  他一手半搭在大腿上,另一手的手肘则是靠在了扶手上。凑得越近,白榆就更察觉哪吒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不动如山,他的身体显然是紧绷着的,这个认知让她飘忽的意识中又产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喜悦。
  然而,在她准备将上身又往前倾、脸往他耳朵边上靠去,正想着是吹口气好还是做点其他的什么好的时候,靠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忽然发力,握住了白榆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让白榆浑身一僵,她没有轻易动作,而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神往近在咫尺的人的脸上瞄了瞄,就见哪吒方才还是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露出了个笑容——只可惜那笑容瞧着着实是让人冰冷入骨。
  “刚才那话,”他说,“不如再说一遍试试。”
  白榆:“…………………………”
  看哪吒这表情,她要是再说一遍她就是大傻!
  这一下直接给她吓清醒了,白榆回忆起“自己”刚才做过的事情,只想捂住脸用脑袋去撞墙,她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或者说是受到了多大影响,才会,才会——
  她摇摇欲坠的理智是被悬崖勒马地拉了回来,奈何,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靠装傻就能解决的了。
  不过白榆依旧没有死心,她试着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然后发现……发现……这三太子抓得还挺紧的。
  哪吒低下头来,就如同刚才她要做的那样俯首到了她的耳侧。
  “我应当没有说过。”
  她完全生不出旖旎的心思,满头冷汗地听着哪吒接着便开口道,声音中透着些冷意。
  “我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弯弯绕绕地打些什么歪念头。”
  不不不这说得绝对不是她,她这做的不是相当的直来直去吗!
  在白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径直站起了身,害得白榆一个趔趄就差点仰倒在了方几上,与此同时,他握住白榆手腕的手也没松开,她手腕不由别得一阵生疼。
  白榆暗自咬了咬牙。
  她看上去像那么容易就屈服的人吗?!
  没错,她就是。
  啊啊啊啊啊她错了!三太子求放过!胳膊真的好疼啊!
  “我……嗯,我……”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种奇妙的状态,更不可能直言自己根本就是夺了他原来那位义妹的舍,如今受了那心态和身体惯性的影响……白榆抬头望了望哪吒的眼睛,发现他的戒备没有一丝放松时,眼神也只好心虚地左右游移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责任总的来说还是在她——或者,在她和老鼠精。
  两人的立场完全反转了过来,之前还是白榆将哪吒半困在了她与椅子之间,现在就变成了她被对方卡在这点小小的空间里了。
  白榆瞅见哪吒的另一只手也扣住了桌沿,在这样的钳制之下,她也就只能保持着半仰视哪吒的姿势,两人的身体比她刚才主动挑逗时还要紧密,然而那溢着点暧昧的氛围早就消失无踪。她靠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碰到啥关键部位让人家怒火更胜。
  “……罢了。”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哪吒一面说着,一面眉梢挑了挑,松开他的钳制。
  “我料得你也该是还没个正统的观念,不然也难怪如来会委派我父子二人将你引上正途。你现在便去收拾行李,只带精简的便可,反正到时吃穿用度也少不得你的。”
  说完这话,他便向后靠去,身体半倚着墙,眼睛也半闭着,一副“让你去你就赶紧去”的架势。白榆觉得哪吒有什么话要说却未说,可这会儿哪来的胆子追根究底,立刻从这厅内冲了出去,一直到回到自己那院落里都感觉心跳还没稳。
  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啊?!
  尴尬。
  除了尴尬就只剩下尴尬了。
  就算是那时她失了心智,说出来哪吒能信吗?更何况许久未取元阳进而把主意打到了兄长身上,虽因为是义兄可能也不完全算得上大逆不道,可那人选是哪吒啊。
  所以……白榆叹了口气,接下来……
  跟着哪吒一并回去这条路怎么想都顿时变得凶险了许多。
  若是跟他去了天界,白榆早知道李靖瞧不上老鼠精,所以,她能依靠的本就只有哪吒一人。当初放了她一条生路还存着点仁慈之心的如来佛祖在西天呢,更何况人家放过一次就是仁至义尽了,根本没有必要再帮她。
  ……于是,这唯一的一个人现在被她给得罪了。
  虽然看哪吒的语气及之后的话,他是因为她的言行而生气,可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问题就在于哪吒的耐心到底有多少,还没发现老鼠精的身体会因为鸳鸯说的“长时间未尝进补”而有所反应前,白榆一点都没担心过跟他走了以后的问题。事到如今发现了这一点,又身不由己、不受控制地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以后,白榆觉得,将来她的人身安全、哪吒的人身安全都很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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