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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林清岁高三那年,为一个国际竞赛项目去异国他乡做调研。当时因为小语种受限,一路都担心和当地民间艺人沟通障碍,好在艺术家们英文也都不错,也没想到外方教授那么贴心,为她请了个懂梵语的朋友帮忙翻译一些专业词汇。
  外方老教授谈起这位朋友,只说她同样来自中国,硕士毕业之后去了他们的国度进修。几年研究生涯结束以后,在那个学术风格极其严谨,对年龄资历要求严苛的国度,成为了学院里唯一的不满四十岁的博士。甚至,她毕业那年才二十五岁。除了学术造诣之外,科研之余还是实践方向极具天赋的演员。
  听着教授对“这位朋友”赞不绝口,当时才十六岁的林清岁,眼里也充斥着崇拜的光。
  不想后来见面,她说起自己来自清欢附中,那位“朋友”也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应她:
  “那我是你的老学姐了。”
  不外露情绪,也不爱炫耀自己的成就。这是林清岁对她的第一印象。
  等确切的知道这位“老学姐”的名字,已经是从那往后一年半了。那年她刚刚追随着在异国他乡被燃起的热血和向往,考上了和“那位朋友”一样的大学,多方打听下,才知道她叫江晚云。
  可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李海迎向刚满十八岁的她交了底。
  得知奶奶的死或许不是意外,她才开始关注花辞镜,从各种公众平台搜索有关“花辞镜”的讯息和学术成果。
  都知道风辞的新接班演员为人很低调,网络上几乎看不到照片和采访视频,偶然间看到剧院宣传发了风辞的定妆照,她才把所有的信息对上号。
  那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来到江晚云身边,她已经理不清楚了。但至少江晚云那天问起她目的是什么,她被万千执念荼毒的心已经不再能坦然的表达最初的愿望。
  看着她对学生的温柔,林清岁心里怅然若失。
  她多希望能回到六年前,回到听着江晚云好听的声线平缓地切换在梵语、英文、中文之间,告诉她演员那冲破边界的力量,总能让她在幕布后哭泣。
  回到听她说真实主义的剧作家们,本意不在娱乐底层社会的贫苦女性,而是想要举起一面现实的镜子。
  回到听她说神学和哲学,听她说各种宗教里如何解释生命的意义,听她发问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以及,思考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到她一股脑坚定了要考戏剧哲学,不为了什么真相,也无关爱与恨,只因为某天在陌生的国度认识了一个温柔又伟大的灵魂,那个灵魂犹如一个预兆,在无数个梦里告诉她:
  “来吧,牧羊的少年。”
  “我不承诺你任何金银珠宝,只承诺你一段奇幻之旅。”
  她遗憾,因为她也长大成了最无聊的大人,因为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思考自己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她曾经也可以不这样活着。
  “清岁,你也过来听。”
  江晚云叫她,把她从混沌的回忆里唤醒。
  林清岁便走上前去,而后又见她指导学生说:“现在你把我当作你的采访对象,我们来试验一遍。”
  江晚云耐心等学生架好设备,才含笑点了点头:“开始吧。”
  “嗯……老师您好,我是清欢大学舞台剧表演专业的学生。我想采访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江晚云笑意一深,点头。
  “在您饰演……嗯……”学生有些为难地苦想一番,抱歉道:“对不起江老师,我还没有准备好问题。”
  江晚云脸上满是宽容:“没关系,没有话题的话,我们可以先拿‘花辞镜’举例。我主要听听你提问的视角,先试试,你不要紧张。”
  “好……老师,我知道花辞镜原著脚本是以怀安县的真实故事为灵感改编的。请问在编成舞台剧的时候,体现地方元素的重点是方言,还是民族服饰?”
  学生按照自己的思路,提出了不少问题,但这些似乎都不是重点,江晚云让她储存好视频,拿过来一起分析。
  “我们一点一点看你刚才录的片段,”她暂停在第一个问题:“好,比如说这个问题。你想知道其实是,花辞镜在编排时,以哪些方式来体现地方特色,对吗?”
  学生点头。
  “清岁,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林清岁思索片刻,江晚云五年前似乎告诉过她这个问题,就回忆道:“采访人切记不要给被采访者选项。”
  江晚云会心一笑,颔首继续解释道:“是的。你们看这个问题,你刚刚给出了两个选项,方言,还是民族服饰。这个时候如果对方思维容易被提问者牵制,就会只在你给的选项里给出答案,a,或者b,或者两者都有,或者两者都不是。这样的话,一来是作为采访者,你干扰了被采人的思维。二来是,限定了选项,你能获取的信息就非常少。”
  学生逐渐领悟,点头思索:“所以提问要直击要害,不要给人选择。”
  “没错,”江晚云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是,在遇到对方不愿回答的话题时,你要怎么做?”
  学生答:“从别的方向引导她回答。”
  江晚云问:“怎么引导?”
  学生思索一番,摇了摇头。
  江晚云再次看向林清岁,目光含着温柔的笑意:“清岁,你来试试?”
  林清岁思索片刻,先走向录像设备,把镜头放了下来。而后看向江晚云:“请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一旁的学生豁然开朗。
  江晚云目视着林清岁,嘴角晕开许多欣慰的笑意,静默片刻后,才再看向学生解释:
  “有些演员在面对镜头时有许多顾虑,所以切记,对你来说重要的是你与他们之间的交流,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一切设备。”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林清岁大多在旁听江晚云教学。
  她早知道江晚云的确循循善诱,会认真倾听每一个微小的提问,即便有些问题连她都觉得有些幼稚可笑,江晚云也从来没有轻视懈怠。
  她总是用包容又慈爱的目光看着白纸一样的学生。尽管本就孱弱的身体在经历这些天的打击奔波后,有些难以久站,脸上却时常笑着,从不扫人兴致。学生越聊越兴奋,忘了时间,她也始终耐心配合着。
  过了午饭时间,那隐忍着疲惫的笑意越发勉强,暗暗深呼吸调节着体力,腰却依然坐得端正。
  “不早了,江老师。”
  林清岁终于看不下去,打了茬。
  “江老师,我能跟您一起去吃个饭吗!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跟您说!”
  江晚云向来不会拒绝后生的求知欲,眼看要答应。
  “不可以,”林清岁直接收了东西:“以后江老师的工作行程都需要提前跟我预约,今天是破例。”
  “哦……”学生有些尴尬:“江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
  江晚云笑着摇摇头:“有问题再联系。”
  林清岁一愣,看向她。
  “谢谢江老师!江老师再见!”
  等学生离开,林清岁按照药包里事先备注好的处方,翻出了几颗药片,打开看了眼保温杯里的水,倒了些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你不说我吗?”她埋着头弄药,看似不在意地问了句。
  江晚云接过药片,眉梢轻挑起一抹笑意:“我说你什么?”
  林清岁知道自己做法有些武断,便主动道歉:“是我自作主张了,但你刚才没拆我的台。”
  江晚云笑容一深:“我既然知道你是替我着想,还在人家面前拆穿你,那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林清岁抬起眼来看她,又躲避开对视,微微一笑。
  江晚云喝下了药,继续打趣:“你可要说到做到啊,以后我的时间就交给你负责了。”
  林清岁眉眼一惊。
  江晚云歪了歪头,朝她俏皮又温柔地笑了笑:“不可以吗?我的经纪人小姐?”
  林清岁别过脸去,冷酷的神情看似毫无波澜,耳根却不争气红得滚烫。嘀咕一声:“没说不可以。”
  第24章 刺绣“我也时常觉得需要你。”……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来:“江星辰在等你,说是今天该理疗了。”
  江晚云刚端起的水壶又缓缓放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沉吟半晌。
  *
  往膝盖上针灸有多痛,林清岁没有概念,只是看见一贯淡然处事的江晚云,在江星辰不长不短的准备过程里,露出了不多见的紧张。
  “你留着不走,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不然我跟着来这儿干什么?你工作忙,搞学术建设,我们都没意见,但不能耽误疗程啊。”
  江晚云低下头,不说话了。
  等一切就绪,江星辰才看向床边陪着的林清岁,直言:“你不出去吗?我听岚姐说,平时她和秋姨都会回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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