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江晚云苍白的唇弯了弯,浅浅一笑。
林清岁又蹲下来看了看她的伤口:“就是没有借到酒精,你身上的伤口,要处理一下才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江晚云一把拉住了她。
林清岁回眸,看她虚弱的样子,不忍心,却也不得已:“我很快回来。”
江晚云吃力地告诉她:“我带了……碘伏。”
林清岁诧异片刻,看江晚云微微一笑默许后,就从她包里翻出来一瓶碘伏和几片创可贴。
江晚云浅浅一笑:“陪我外出工作,你每一次都带着百宝袋,我要是一点都没有学会,以后怎么好意思对别人说,我是你的艺人?”
林清岁眸中亮起几分,随后又清醒过来,先帮她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贴上了创可贴:
“你既然都带了,为什么不用?”
江晚云眉梢一惊,低下眼眸,许久才袒露:“我怕会太痛,不敢……”
这答案宛如乱棍打散了林清岁的理智。
耳根烧红起来,瞥眼不敢看她颔首低眸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蹲下来,再把裤腿往上卷了两圈,仔细看过伤口后,说道:
“一会儿我要把碘伏泼上去,可能是会有点疼。”
江晚云无措地看向她,只觉得听着就疼。
眼看着林清岁把瓶盖拧开,她的心脏也耐受不了,又开始心慌,微微气喘起来。
“抱着我吧。”
这句话宛如一道暖阳破云而出,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礼数,紧紧抱住了她的脖颈,把脸藏到一边。
林清岁无奈一笑:“你抱这么紧,我怎么给你上药?”
江晚云软声却以为自己拿出了骂人的架势:“你不就是泼上去吗?怎么样不能泼?”
林清岁哼笑一声,帮她脱下鞋袜,一边问她:“这伤怎么弄的?”
“下山的时候,不小心……”
没等江晚云把话说完,她就倒了瓶口,耳边一声难以自持地倒吸一口凉气后,立马咬住了唇。
碘伏从伤口上流淌而下,每一寸都伴随着疼痛。江晚云痛觉比常人更明显,林清岁也难以想象有勇气孤身闯深林的人,如何才会不敢碰这伤口。只知道怀中人疼得发抖,却一声不吭。
她笑容一软,又万般无奈,顺了顺她的后背,安抚她:“好了,结束了。手上的,又是怎么回事?”
“一位老先生,家里活儿太多了,我就边问他关于民歌的事,边顺手帮他做一点儿……”
说着,又是猝不及防一泼刺痛。
“啊……”
江晚云低低一声惊呼,从怀间抽离开些,眼神幽怨凄美,又委屈,问她:“不是说,已经好了吗?还要泼多少次?”
林清岁扬了扬唇,放下药瓶,抱回她安抚:“真的好了。”
第55章 竹篷“我喜欢那些自然干净,未经加工……
怀中人埋过头去一动不敢动,惹得林清岁不禁哼笑:“真的好了。”
江晚云这才缓缓回身。
“这么大的伤口,留疤了怎么办?”林清岁故意逗她:“要是留疤了,我带你去纹个花样儿怎么样?”
江晚云目色惊疑,欲言又止。
林清岁坐到一旁,问她:“你觉得,纹身的人怎么样?”
江晚云思索片刻:“什么怎么样?你这话问得实在无厘头,那我问你,你觉得爱吃青菜的人怎么样?”
林清岁一愣,了解的她的意思,笑了笑故意打趣:“我觉得不怎么样。只爱吃青菜,什么红烧肉啊,油闷虾啊,都不爱吃的,那和兔子有什么区别?”
江晚云幽幽望着她,瞥过脸去,不与她说了。
林清岁哼笑一声:“走吧,小兔子。”
而后认真问她:“能站起来吗?扶着我自己尝试一下。”
江晚云双手搭住她的肩膀,忍着膝盖的旧伤疼和小腿的新伤疼,一点点借力站了起来。在林清岁的搀扶下,慢慢往她们的港口走。
船停得有些远,江晚云每走一段,会撑不住停下来一会儿,额头低靠着林清岁的肩头,缓过那阵头晕目眩的劲儿,再慢慢往前。
“我背你过去吧。”
江晚云看向她,不知道今天一天都干了什么,脸上灰扑扑的,衣服也皱巴巴,裤腿上还有许多泥点子。思来想去,好像灵光一闪:“你去干农活了?”
林清岁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心里有数。不会白白破坏了农家的东西,就撩挑子走人。江晚云微微一笑,往前走,心疼她为自己一天劳累,怎么舍得再让她背。
林清岁百思不得其解:“谁告诉你的?”
江晚云笑而不为其解惑:“我猜的。”
河水深远狭长,善水的船夫加以几十年的掌浆经验,才敢开匣后下水。好在秋末不是河水泛滥的季节,风也不像夏天那样无常,水涨平稳后,舟也不猛晃了,老船夫才请人上了船。
船夫老婆特地在船篷里铺上了干净柔软的被褥,让她们拉上两头的帘,进去只管睡觉,等天亮了,自然有光从竹棚顶漏进来,照了眼,醒来也就快到了。
狭小的空间睡下两个人有些拥挤,一床棉被裹两个人,倒是暖和。就是气氛让林清岁受不了。船晃着,篷子里头乌漆嘛黑,两人却都没有要睡的意思。
“冷吗?”
林清岁借机握了握江晚云的手。
江晚云也大大方方向她转了转身:“还好,你呢?”
“我不冷,”林清岁又问:“还难受吗?”
江晚云浅浅吸了一口气:“腰有些酸疼,其他都好。”
沉默一会儿,腰间抚过一阵暖意,林清岁用掌心摩挲着,在腰腹间。
“清岁……”江晚云身子一僵:“你别动,我怕痒……”
林清岁便又停下来,一动不动抚在她的小腹上。
船身漾着她们,起起伏伏,她不知道江晚云是什么感受,反正她感受着江晚云的体温,心中头一次有了酸软无助的感觉。总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她不忍再这样继续想下去,纵然亲近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她也不敢丝毫亵渎江晚云。收了心,不再浮想联翩。
许久,她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
亲密的关怀让江晚云有些无所适从,沉吟片刻,低声叹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清岁顿了顿,也直白:“我是生气。”
江晚云一愣,无言。
林清岁继而说:“我不喜欢你们这种成年人式的交友方式,什么礼尚往来之类的。我照顾你是我的本职工作,如果你觉得我给多了,给你造成了心理负担,那我以后会把控好分寸,你不需要回赠我什么。”
江晚云哑然失语,侧目去看她,却只看见昏暗里一片荒芜。
“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分寸?”
她质问,却没细数罪行,她知道数不过来,从林清岁帮她争取到戏剧节压轴演出开始,到此时此刻的支撑和体贴,她不知道要怎么算,才叫有分寸。
林清岁心里一咯噔,犹犹豫豫,把手收了回来,只为让自己不显得轻浮孟浪。
“我出来得着急,没带够应急物品,是我工作失职。况且今天让你一个人来,本身就是疏忽。对不起。”
江晚云沉默片刻,轻柔哼笑一声道:“清岁,你希望别人坦诚相待,自己却从来不服软。你想从我这里听什么?听我说‘你虽然对我只是责任所致,我却视你不同,才对你百般照顾?’还是‘我与萧岚陆杉多年的感情,都比不过与你这四季朝夕’?”
林清岁心口一瑟,刺痛和温热同时刺激着她的眼眶,明明在黑暗里没人看得起清她的脸,也强忍下了一切不可观的情绪。
只暗暗把指尖掐进了肉里,反复告诉自己,爱人都是卑微的,你不是个例。
江晚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像在安抚她,许久的沉默后,又说道:“我与他们,其实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物质到精神,我都不希望与人纠葛太多。悲观一些说吧,知道自己命是如此,就希望走的那天,心里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也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任何人要用一生来怀缅的负累。”
林清岁蹙了蹙眉,回眸企图看清她的脸,却只见模糊的轮廓微微叹息。
林清岁心里百感交集,久病中人,远比她想得要悲观。她们像悠远琴声里的尾声,想落日后最后一缕余晖,像花落季节里最后一片残红,那种易逝破碎的美自然让人抓心挠腮的想,可想抓住她们何其不易。
可她以温柔的、高尚的、美丽的、健全的心,回馈于世界了。这怎么不是一种抗争?
“那现在呢?你的心态有改变一点吗?”
她直白地想问出一点什么,直白地期待着因为自己的到来,江晚云与人之间无力拉开的距离,能够打破陈规地拉近一点。
可换而来之,是身边人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