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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周语墨无奈一笑,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一小瓶漱口水:“那东西带了不知道多少细菌,再用这个漱漱吧。”
  林清岁望着那瓶漱口水,竟然是这些日子里,她收到唯一的善意。
  “为什么帮我。”
  周语墨见她不接,便放在了水池边,倚靠着台面漫不经心道:“虽然我现在也不明确你到底想干什么,但你一定是在为江晚云做些事情。”
  林清岁苦笑:“我们没打过几次交道,就这么相信我?”
  周语墨哼笑一声:“我是相信江晚云看人的眼光。她呢,确实喜怒不于言表,也许能忍受一个野心勃勃的助理,但绝不会收一个品行不端的人为徒。”
  林清岁眉眼中显露几分柔软,眼中泛红,过而眼神又低落下来。
  “我可能……做不到她想要的样子。”
  周语墨拧紧水龙头,毫不在意似的擦擦手:“哪能皆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林清岁征愣,思考着这句话。
  “我决心放弃剧院的工作,去往流量小花道路发展之前,这是她对我说过的话,”周语墨说着便把手纸轻轻往垃圾桶里一抛,唇角一扬:“现在送给你了。”
  江晚云的声音,像经过漫长岁月的风,恍然吹拂在她的耳边,温柔且有力量的,一次又一次修筑着她心里破败的城。
  她沉默片刻,忽然叫住正要离开的周语墨:“今晚是你守夜吗?”
  周语墨停留,思索后转身回眸:“你在监视我们?”
  林清岁直言:“萧岚现在不让我见她。我观察了两周,周二和周四都是你一个人在医院陪她。我想去看看她。”
  周语墨挑眉:“我凭什么帮你啊?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为了将来你发达了一定不忘今日的恩情那种话。这套对付你苏教授就算了,我周语墨最讨厌别人给我画大饼,也不至于为了图你个人情,就背叛萧岚,卖了江晚云。”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
  *
  “她这是在干什么?”
  “我听姐姐她们说,剧院还是个戏班子的时候,徒弟犯了错,就是这么向师父领大罚的,一般,都是那种要逐出师门的大错。”
  “领大罚?就……擦地啊?”
  “不是简单的擦地,要双膝不离地,心里默念师训,每念一遍磕一个响头,擦完整个戏园,过程中不管谁打扰,都不能抬头。”
  “那以前戏园子才多大,她这不会要把剧院上上下下五层楼都擦了吧?”
  蔡丽丽看着林清岁卑躬屈膝,心生一念,扬了扬唇角抱着臂上前:“听说你的苏芷教授,迫于舆论压力不敢收你。前几天不是挺能叫唤吗?现在知道认错了?”
  林清岁并没有理会她,只一点点擦拭着木地板,心里头念着: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她总说拜师不过你情我愿的戏码,心中却牢牢记住那天江晚云的训诫。如今人人都说她背信弃义,另攀高枝,她却认了莫须有的罪名,从了规矩礼教,只为了有资格见她一面。
  深深一叩首时,蔡丽丽恶意站在了她跟前,她眉头一蹙,却没有停下来。
  “林清岁你贱不贱啊?”
  蔡丽丽不甘心一拳打散了软棉花,一脚踩住了她的抹布,也不小心连带了她的手指。哪怕坏不至此很快惊吓着立马抬起脚,手背上也留下了尘土和伤痕。
  她依然面不改色,只专心做完她的事。
  等日落西山,人去楼空,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地擦完顶楼最后一角隅,眼前一双红色高跟鞋像是静候多时。
  “林清岁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清岁抬起头,问周语墨:“按剧院的传统,师父让领大罚,意味着重新接受被逐的徒弟回归。现在全院上下都看见了,我还是她的学生,怎么能不去她身边伺候?”
  “不是你……”周语墨语塞,摇了摇头:“我真是服了。”
  林清岁站起身,拍去一身尘土,转身迈着残弱无力的步伐走进幽暗的走廊深处。
  这晚,她光明磊落地推开了病房的门,无人敢拦她,都怕给江晚云落下个苛待新人的罪名,萧岚也只好将计就计,发通稿大肆宣扬师徒情深。苏芷也发文称赞林清岁的德行,并以一声“我未来的学生”,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只是外界流传着什么,林清岁关上了那道门,就全然顾不上了。
  江晚云沉沉睡着,她每每抱着她的手,去贴合自己的脸颊,想象着她在为她擦泪,想象着她或笑着,或责骂着,或撒娇服软,或气恼失落。
  可眼下她却看不出她和死人有什么区别,除了胸口微弱的起伏,和把耳朵贴近时,似有似无的心跳声。
  “晚云……”
  “师父……”
  她抽泣着,轻声一遍遍唤着,却不知道哪一声,能唤醒她。
  第91章 方盒什么都没守住。
  “还有最后一个月就要演出了,你现在去怀安?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排练时候夸你两句,就真觉得自己能上台了?”
  领了陆杉劈头盖脸一顿骂后,林清岁还是毅然决然踏上了去怀安的路。
  一路上她无心看风景,只想起在医院的这些天,她总是听到一句话:“又死了一个。”
  又死了一个。
  这句话听起来很荒唐,好像尘埃落定的样子。
  初雪,一朝寒潮来得迅猛,十二个病危的女学生,一个都不剩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紫荆出院了。
  紫荆在学龄前,严格来说,还算不上女学生。她幸得在落石砸下的空隙中,车身滚下山崖时,又被江晚云死死抱在怀里,见到她的那天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
  今天,她也和十二个姐姐们一同坐大巴回到了大山。只是这一路再没有憧憬,没有笑语。
  林清岁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来送她们一程。
  她低眉望向身边的紫荆,小孩脸上木讷,没有哭,也没有笑,问她什么甚至不会摇头,也不会点头,双眼无神也无光。从上车前就一直攥着拳,抗拒再坐大巴车,还是她承诺了会代替江老师护送她回家,小孩才紧张地上了车,此刻再一握她的小拳头,已经僵硬得松不开了。
  她每每想起叶玫老师说过,紫荆是戏园里最闹腾最口齿伶俐的一个,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车还没到村口,叶玫带着戏园子里其他十二个年幼的孩子远远在路边等着,林清岁见状便提前叫停了车。
  “紫荆,我们到家了。”
  紫荆抬起头看了林清岁一眼,又回头看看其他位置上安放的一个个小盒,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些,主动去握住了林清岁伸出的手,跟着下了车。
  叶玫一见紫荆,便泪如雨下,强忍着失态的情绪,叫孩子们去车边从司机手里一人接回一只方盒。
  林清岁预备打招呼,刚一张口话又吞了回来。眼前总是平和坚韧的女人,此刻看上去脸色很差,额头上还有伤,不比昏迷在床的江晚云精神多少。
  想也知道,那些迫于距离甚至无法亲自来城里接孩子遗体的家乡,要追责,大概都追到叶玫身上去了。她特地提前拦截了她们的车,大概也是怕进村后有人为难。
  “就送到这儿吧,我带她们回去。”
  叶玫没有多说什么,只去拉紫荆的手。
  林清岁却没有放手。
  “我来这一趟,不止为了送她们回来。”
  叶玫疑惑蹙眉。
  林清岁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新拟的合同。
  叶玫接过来一看,眼眶瞬间充红。她对这个合同很熟悉,半年前她签了十二份,今天,只有一份。
  林清岁平淡地解释:“之前没有算上紫荆,只准备了十二份合同。这个是补给她的。连同之前的十二份一起推迟到元旦晚会生效。”
  叶玫双手颤抖着,二话不说揉皱了合同扔在了林清岁脸上:“我原先还信任你是和晚云一样心善的人,没想到……你见利忘义、不择手段,孩子们都……都这样了,你还想吃人血馒头吗?!”
  林清岁听完,便问她:“那你希望怎么做?”
  叶玫含着泪,沉默了。
  “师父昏迷前,让萧岚去处理了她名下所有的资产用来做赔偿金,这原本是天灾,她知道剧院能给出的钱根本不足够安抚家属。她自己还生死未卜,全身上下,也就只留下她老师那套老房子。可是就是你们把自己都掏空了去补偿,就能让孩子们安息了吗?”
  叶玫声泪俱下:“那我也不能为了前途再让孩子去冒险了!”
  说完,便推着孩子们回头。
  林清岁一把抓住了叶玫的手:
  “你看看这些孩子!如果连你都怕了,她们真的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叶玫宛若当头一棒,看着身边这批更小的孩子,几个月前还在模仿姐姐们排练的样子,兴奋地绘制着未来的蓝图,憧憬着再长大一点,就能像姐姐们一样登上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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