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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也无数次后悔情理之下狠狠落在她脸上的一耳光。
  “打疼了吗?”
  “还疼吗?”
  “恨我吗?”
  她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自问自答,却从来不敢开口问江晚云一句。
  雨水打在屋檐上,掩盖了许多声响。借着雨声,她终于不忍释放这几个月的恐惧和压力,隐隐抽泣间,浑然不觉雨声逐渐弱小,身后木门悄然被推开,有人闻声,便硬撑着也要扶着桌边墙角走来,弱柳般依在门口,默默看着她泣不成声,默默心如刀绞。
  雨后风和,夜色里甘棠摇曳,苍白的面容也梨花带雨,转身躲进屋内,闭眼痛声叹息。
  都说她大难不死,说抢救及时,说还好有岩石阻挡了她的去路,说她还能站起来得益于先进的医疗技术。只有她知道,纵然这一切拼命留住了她的**,却不能叫她起死回生。
  是林清岁给了她最完满的爱,满心满眼地,看清了全部的她,悉心呵护着,尊重着,用爱滋养着她苟延残喘的**,拼凑着几近破碎的灵魂。
  这世间一切的救赎,都原是爱。
  也只有爱。
  她终还是忍不住夺门而出,拥倒在林清岁怀中,也抱她入怀。尽管林清岁嘴上那样说了,她却只听见她内心的真实,因而回答她:
  “我答应你,不放弃。”
  林清岁眉眼一惊,泪如断线珍珠般颗颗坠落,紧紧拥住了怀中柔软的人儿,失而复得的喜悦宛若这一刻才从天降临,终于放声大哭。
  第101章 雨花亭“理想和爱,都是。”……
  怀安这几日天气无常,一时阴雨,一时晴。
  前往中医坊的山路蜿蜒狭窄,无法通车,林清岁本想等这阵子过了再带江晚云上山求医,可见那单薄的身子多耗一天就更孱弱一天,她还是决心不再等下去,江晚云也明白她的心境,不等她多说,就浅浅一笑点头应了。
  这天清晨,叶尖儿花蕊上的雨露还未干,山头的云雾还没来得及散去,两人已经乘车到了无法再行车的半山腰。狭长的石径从山脚一路蜿进深林,从远处看,像一缕随意飘带落在山间。
  林清岁扶着江晚云下车,到一旁找了出平坦的岩石休整,给她递水,又蹲下来帮她紧了紧鞋带。
  江晚云低眸看着她,心里总是泛起微微酸楚,不忍抬手抚摸了她额前的碎发,林清岁因此抬起头,那温柔的手便也顺然抚过了脸颊。四目相对,似乎有许多言语哽塞在心间。
  “清岁,如果结果还是不尽人意……”江晚云眉间一凝,复杂的情绪让她不得已停顿片刻,再问到:“你会后悔遇到我吗?”
  林清岁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便拉起她的手,轻而温和地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她才说起:
  “理想就像爱情一样,总有那么一个点,让你不惜一切地一头扎进去。不问结果,也不计得失。”
  而后又回眸问:“你说过的话,我一字不落地记着,你自己倒忘了。”
  江晚云愣了片刻,在记忆里搜寻她在什么样的语境下说过这番话,而后怅然一笑,柔声*逗她:“那我是你的理想?还是你的爱情?”
  林清岁眸色里闪过些隐秘的羞涩和窘迫,只紧闭双唇扭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江晚云低眸一笑,再说到:“我从前,的确也有一些傲气。再着为人师表,总是不能先于学生暴露脆弱的。可是清岁,现如今,至少面对花辞镜……我很难再忽视掉那些惨痛的代价,云淡风轻地说一声,不后悔。”
  林清岁再为此回眸,看到江晚云脸上依然含着平静的笑容,那颗悲悯慈爱的心却依然沉溺在那晚冰雪覆没的江河里,她心中只觉得无尽悲凉。
  可要安慰她什么呢?什么样的安慰会不是徒劳的呢?想来只有行动是唯一的答案,她选择不开口回应这些话。只说道:
  “都是。”
  江晚云有些疑惑的抬起眼眸,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林清岁便再解释:“理想和爱,都是。”
  江晚云对万事万物的理解力总是超乎常人的,只有这句话,她多余思考了两秒钟。
  悬崖边的枝桠上,硕大的露珠将承不住,挂在叶尖儿上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落下。那颗沉溺于悲痛里,几乎被她出于自我保护要忽视的心脏,也跟随着狠狠失重了一拍,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
  提醒着她,即便她自以为一切念想都以化为灰烬,她对林清岁的渴望和贪恋,从来没有停止过。
  本以为天公作美,谁料午后还是下起了大雨,林清岁撑起油纸伞,为江晚云披上雨衣,可风雨太大,还是湿透了她的衣身。
  “我们去雨花亭避一避。”
  她带着江晚云一路小跑到亭里,脱下雨衣,拍了拍她的外衫,擦了擦她的头发。好在她有先见之明,用了防水的登山包,里头备了替换的衣服和毛巾。
  “把衣服换了吧。”
  即便这一点时间林清岁已经做了很多事,身体柔弱的江晚云却还没有从那段路的小跑中缓过来,含着胸口微微喘息着,无力摇了摇头,勉强抬起眼来,往亭边的长凳上看去。
  林清岁疑惑地跟随看去,才看见一个穿着怪异的女人躺在半湿的长椅上,枕着双臂闭着眼,又不像是睡着了,似乎全然不觉这恶劣的天气,微微晃着头哼着小曲儿,神情悠哉悠哉像个神仙似的逍遥快活。
  “都是女生,没事的,”林清岁宽慰江晚云的顾虑,而后又抬高声音说了声:“不好意思,我们换一下衣服。”
  说完,还有些急切地去解开江晚云的衣扣,却被江晚云握住了手,再抬眼看去,江晚云已经面色苍白,蹙眉闭眼,叹息两声便软了身子倾靠在她怀中。
  “晚……”她抱着江晚云的上身半躺下,摸到她滚烫的额角:“师父……”
  她心急如焚,手机没有信号,只能回头看了眼身边唯一可能帮得上忙的人,求助道:“能麻烦您帮我跑一趟中医馆,去请医生过来吗?”
  那人依然闭着眼偷闲,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林清岁有些心急,不得已再次提高了声音:“你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吗?!”
  她从不把希望寄托于他人,无奈之下只得背起江晚云,试图冒雨跑到中医馆去。刚要行动,那女子一个转身坐了起来,闭眼慢悠悠道:“急什么?天还那么早。”
  林清岁顿了一秒,没打算理她,往亭边迈了一步。
  那女人又开口了:“这世上哪有让大夫去请大夫的道理?”
  “你是中医馆的?”林清岁仿佛看到了救星,又狐疑一问:“你们是有正规执照的吗?”
  “俗货,”那女人路过她身边时斜了她一眼,没说二话就往外走了:“跟我来。”
  “雨太大了,我担心她再淋雨会……”
  话没说完,那女人眼看要走远,林清岁再心有不爽,眼下这也是唯一的出路,只好闭嘴,硬着头皮跟上去。
  雨花亭后不远处,有一方木屋,占地不大,上下三层。最上头木牌挂着“风家中医馆”几个字。
  林清岁想起风和,记得她提过她的中医世家,心里头稍微有了些底。
  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见她们进来,熟练地去铺好了床,拿来了几个针灸包和一些林清岁不太认识的东西,大概也都是些简单的中医药具。
  她按那女人所说,帮江晚云脱去了外衣,只留下最里头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裙。看意识刚刚清醒些的江晚云眼神中有些茫然和担忧,她也只能默默握住她的手安抚。
  那女人洗净了手来把脉,神色也显然比在亭子里的状态变得严肃很多,不过多久,就从她那身不知道是道士服还是改良了什么唐装汉服的袍子里,拿出了另一枚和针灸包很像的卷布包。草绳一解,卷一松,里头除了有针,似乎还看见类似符一样的纸张。
  林清岁想再多看仔细,却被女人一起身挡在她面前,并给了她两根彩色的细棉线,叫她去外头打上千个结。
  “一千个?为什么?”
  “想救你师父,就别那么多废话。”
  女人出言不逊,随后便拉上了帘。
  林清岁没有犹豫太久。以为自己的唯物主义崩塌得够彻底,真拿着这两根细线走进雨里,双膝落地虔诚地开始系结的时候,她只觉得身体里什么东西又击碎了一次。
  她没有回头追问,也没有半途终止,再担心再不解再迷茫,她也只把目光放在绕指细线上。所谓信仰不过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你无法确认为事实的事物,她至今才有所感悟。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江晚云会逐渐好转,无论因看起来多么荒谬的原因。
  一千个结系完,一夜到天明,云雾再次散去,不知花落多少,总算也雨过天晴了。
  “咳……咳咳……”
  她听到江晚云的咳嗽声,才猛然从虔诚的祷告中惊醒,起身破帘而入。正好和那女人迎面撞上。不出意外的,那女人又白了她一眼,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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