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只要你不胡作非为。胧明幽幽道,比如做些乱翻乱撬的事。
  濯雪自然不敢,那白玉铃兰看一次就够了。
  这随侍你也得当好了,在我眼皮底下消失半刻都不行。胧明定下规矩。
  濯雪心下咕哝,盘你身上行不行,我不必走路,你还能时时瞧见我,双赢。
  不过狐眸一转,濯雪说的是:此事简单,还有呢?
  身上有任何异样,都得和我说。胧明道。
  濯雪狐疑,渴了饥了都得说,身上痒痒也得说?那可就多了去了,此刻正好就有异样。
  脚底痒,想开溜。
  事无巨细。胧明冷不防将怀中狐狸翻了个面,掌心循着狐狸胸腹柔软的皮毛,安闲自得地往下捋,好整以暇地问:此时是饥了,还是渴了?
  狐狸僵住。
  胧明掌心的热意好似能透过皮毛,一点无遗地熨上她身,她腰腹被轻抚了个完全,尚分不清是酥是痒,她便想将自己全部托出。
  她当自己是一方染绸,轻指撮折挤揪,还需在温水中打湿浸软,要面面俱到,方寸不落,红湿春罗,俯仰生香。
  可她根本不清楚,得是怎样的姿态,才能做那软春罗。
  在胧明收掌的一瞬,她愕然思及,凡间话本里寥寥几笔的交欢。
  幸而濯雪此时是狐态,若是人形,怕是已面红耳热地大步跑掉。
  莫非年岁到了,时节也到了?
  坏了,她如今可一点也不想摸老虎屁股了,不知还能同谁亲昵。
  第24章
  24
  这时节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怎就不能一年四季都是冬?
  狐狸身化软春罗,心却不想,一鼓作气蹬开了胧明的手,生硬回答:当下不饿不渴,不过,若得大王亲自投喂,我可就要说饿了。
  她心知胧明肯定不愿,这一恼,说不定还会将她丢开。
  她真是长本事了,有兰姨在后,已丝毫不怕惹恼胧明,也不怕再被随意拿捏。
  胧明看向怀中,淡哂一声,狮子大开口。
  狮虎不相上下,濯雪寻思,这虎妖定是认可她的能力了,有眼力。
  要吃便出去吃。胧明走向殿门,怀中白狐小小一团,白狐说起话来底气十足,脑袋却不知埋到了哪,一时找不着。
  刚到门边,白狐讪讪:大王,我能不能变作人形?
  胧明并未起疑,你变就是。
  濯雪想也不想就化作人身,乌发状似悬泉飞瀑,倏然一泻而下,纤长手脚来不及避开,恰恰挂在胧明身上。
  好似雷电劈顶,濯雪猛躲到边上,低下头跟鹌鹑似的,生怕眼梢绯色被胧明瞧见。
  方才被从头到尾捋了一番,说舒服也算舒服,但亦有些古怪,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她委实不想跟胧明贴那么近了,总觉得会有些失态。
  在凡间偷鸡时不觉得失态,此刻莫名难为情。
  择安节啊,是黄泉魂花盛放的时候,大约是人间三月天,时节当真到了。
  可惜她又不能在胧明眼皮底下消失,不然百尺都不够她躲的。
  殿门外喧闹声声,凌空山成了半座凡间坊市,琼筵飞觞,丝竹歌舞,一半玩的是叶子戏,一半是棋盘双陆。
  山下异动早已消停,那猪妖虽未被擒着,却也不曾在众妖面前耍刀,众妖自然无心理会。
  昆羽抓耳挠腮好一阵,手牌太差,也不知该怎么赢,她见狐狸从殿门蹿出,也不管胧明,招手便道:狐狸,速来替我看看。
  濯雪心不在焉地走过去,还在琢磨时节之事。
  往时兰蕙倒是和她说过,年岁与时节一到,一些妖便会情难自抑,只是她左耳进右耳出,只有寥寥几句听进了心里。
  妖力强盛者,能靠凝神博得清明,小妖会难受些,而就属那些未开灵智的,过得最为混沌难耐。
  濯雪寻思,修行当真要提上日程了,再这么下去,她怕是当不了体面狐。
  而且,如今安危难保,她若是一时不察错失方寸,可不就满身破绽了。
  狐狸目光闪躲,如今眼梢飞红,根本就是未染匀的春罗。
  昆羽将她上下打量,随之睨向胧明,大胆发话:要不还是将这狐狸给我算了,你留她又不好好待她,看看,给狐狸委屈得眼都红了。
  狐狸惶恐,这可不兴说啊,方才真是白白低头遮掩了。
  妖主见笑。濯雪挤出笑,我是思家心切,才红了眼,既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昆羽好奇:你家在何处?
  濯雪默了良久,不知能不能说,万一被魇族和阗极知道,秋风岭可就完了。
  她灵机一动,张口即来:曙云湖畔,我是凡狐修成的妖,从人间来。
  胧明神色古怪地步近,目光在狐狸身上停留了少顷,看向昆羽道:还想带她走?
  这是我应得的,是你们赖账。昆羽抓着一把叶子牌,在桌沿敲敲打打,很是不甘。
  濯雪一个激灵,什么应得的,这可要不得。
  如今除了胧明身边,她哪也不想去了,这些妖一个个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都是纸糊老虎,比不上胧明这个真的。
  狐狸一个劲挤眉弄眼,想叫这绝冥岭的妖主收声,这一顿挤眼落到胧明眼中,反成了暗中勾连。
  胧明原想置之不理,却因狐狸与珏光的几分相似,扬手便令桌前一位大妖腾让位置,慢声:我来会会你,看看究竟是谁赖账。
  众妖齐刷刷扭头,些个妖惊得嘴忘合上,肉和瓜子仁掉了满地。
  妖们何时与胧明共过桌,也不曾听她讲过几句玩笑话。
  打从在无垢川称主起,胧明便是独来独往的脾性,饮茶喝酒,吃饭享肉,俱是踽踽一妖。
  更别提这凡间的桌上游戏了,胧明形影落落,却并非寡欢,她从不将兴致放在玩乐上。
  大妖迷茫起身,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见远处小妖都难以置信地望向这边,才信自己是撞上巧了。
  昆羽亦是目瞪口呆,手上叶子牌没拿稳,啪嗒一声砸在桌上,吃惊道:不会也不必硬着头皮上。
  胧明不以为意地坐下,姿态从容至极,凛冽眼波悠悠一荡,淡声:你都能会,我如何不能?
  虎本就是山中独来独往的王,即便静栖不语,也与恬静无干,她不是璞玉,她是沉睡的焰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昆羽欲言又止,想说这狐狸给你灌迷魂汤了么,怎还凑起这热闹了。
  可她转而又想,不对劲,你什么时候会的,就算是百年前从凡间学的,这些年下来,也早该忘淡了。
  濯雪咂摸不明白胧明的意思,赶紧将叶子牌全收到自己手上,一个劲打散,比入锅前的鸡蛋羹还要散。
  她可猜不出胧明是真会是假会,要不,她无缘无故地再讲一遍玩法?省得这大老虎拉不下脸开口。
  奇了怪了。昆羽嘀咕,当真是百年前学的,没忘干净?
  其中凡间二字,她轻易不敢提。
  胧明神色难辨,抬指叩桌,以作催促。
  濯雪索性也不多讲一遍了,她倒要看看,这白毛虎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反正就算输了,不认账就是。
  桌边大妖们原还嬉皮笑脸,如今个个神色凝重,既怕输,又怕赢。
  游戏的乐趣已被洪潮冲散,怒澜上唯有一处歇足地,但那并非赏景亭,那是刑台。
  濯雪不动声色地分完叶子牌,慢腾腾挪到胧明身后偷觑,眼前那一手牌不算坏也不算好,属实一般。
  胧明神色未变,不谈棋牌,反道:近些天是黄泉府的择安节,不知黄泉府邀了哪路神仙。
  黄泉府的事,问昆羽算是问对了。
  绝冥岭与冥界关系匪浅,岭中鬼多妖少,收留的多是不愿轮回,亦不肯湮灭的亡魂。
  这些小鬼靠吸食绝冥岭的阴气为生,只要勤加修行,亦能与妖仙魔罗比肩。
  昆羽颇觉意外,边看牌边道:事前听闻,黄泉府邀了瑶京仙首,梧桐岭凤族,四海龙王,云涯七圣,和弦清山七真人,不过近日黄泉府内杳无仙迹,似乎无一仙应邀前往。
  黄泉府作何反应?胧明又问。
  无甚稀奇,就当魂花未开。昆羽悠声。
  蹊跷,年年赏花,唯独今年不赏。有大妖咋舌,莫非昆仑瑶京闹出什么乐子了?
  众仙不赏面,也该我赏花了。昆羽乐呵,不过昆仑瑶京能出什么事?我日日盼夜夜盼,就盼云崩星陨,将那瑶京砸了,不然那些神仙天天喊着杀妖,差些杀到我绝冥岭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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