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是因为你道行太浅,境界不足以抵御,所以才需勤加修练。胧明起身,食指悬在濯雪额前。
濯雪如被定住,惶惶不敢动。
那指腹没碰着她,却在徐徐下落时,好似贴紧她的皮囊,一寸寸地刮过。
自眉心到喉头,从脖颈到胸腹,又到脐下三寸,那是连通灵台的妖脉所经。
我看看,你有未认真研习。胧明慢声。
第27章
27
濯雪很庆幸胧明未起杀心,否则单凭眉心那一指,就能叫她洗颈就戮。
古怪的是,明明胧明也未碰着她,却有细密的寒意透进皮肉。
是威压。
大妖惯有的威压被胧明妥善掩藏,它跟随着妖气,宛若无孔不入的春雨,凉丝丝地渗进肌理。
不动。胧明道。
濯雪受威压震慑,灵台瑟瑟发抖着。
灵台上那一枚小小的妖丹跟琉璃珠似的,来回弹动几下,搅得她气血大乱,掀起平地风波。
濯雪哆嗦不已,冷不防握上胧明纤长的手指,唇翕动数下,磕磕巴巴道:妖与仙的威压大不相同,那阎王还半神半鬼的,就更不一样了,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法子叫我适应吧。
这如何适应得了呀,除非她神魂麻木了,狐狸腹诽。
你习练了半个时辰,妖力合该有所提升,我是在探查你的妖力。胧明并未抽回手,任濯雪抓着。
濯雪冷汗直冒:我以为你的查验之法,是叫我逐一展示。
等你逐一展示完,得到猴年马月。胧明淡哂。
濯雪如何辩驳,若叫她一个咒法一个咒法地比划,耗时的确会长一些。
好在胧明此刻的妖力不算凌厉,过了开头那股寒劲后,便变得像一把被好心焐温的榔头,在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锄着。
她成了被春雨泡了整夜的软泥,绵绵一滩。
那股妖力沿着她的筋骨脉络走了一遭,钻到她丹田之中,像不可捉摸的一缕烟,倏忽游荡。
也像山中虎,招摇过市,四处都要巡查,不遗一处疏漏。
濯雪越攥越紧,好在胧明的手并非那脆生生的鸭梨,不然定已面目全非。
她隐约察觉到,胧明那寒锐的气息,已巡视到她的妖丹边上,此时正肆意蹿腾着。
她的灵台连带着妖丹,不多不少也沾染上那股气息,一时间分不清,体内这与她相连的灵气渊沼,还是不是她的。
当真坏事了,她无从抗拒,莫名还想要沾染更多,分明是时节和妖性所致!
濯雪抿起唇装作毫不在意,可是手上力度不减,体内灵气还像戏莲的鱼那样,轻悠悠依附上胧明的气息。
直到此刻,狐狸才明白,兰蕙的恨铁不成钢究竟是种怎么样的心情。
松开些许。胧明眉心微拧。
濯雪松开手,一不留神便往前栽,好在未成倒栽葱,恰恰栽到胧明身上了。
只是胧明没来得及收手,指尖戳到了她的痒穴上。
顶着狐耳的少女忍不住了,躬起身咯咯地笑,笑得泪湿眼睫。
胧明被撞个正着,施出的妖力略微停滞,索性解释:是你的灵气,往边上挪挪。
濯雪哪知道要如何挪,后退半步道:不如我们过招试试,若能学以致用,才算学成。
这不比试探她灵台有用得多?如此,她也不必那般难以忍耐。
胧明面露疑色:用那三两个术法与我过招?
濯雪硬着头皮点头:高手过招讲的是点到为止,我不是高手,你是,所以你点到为止,我全力以赴。过招知真章,万一刚才学的那些,我都能用上呢。
胧明垂眸一哂,恰好又在狐狸的黑发间找到几根银丝,这几缕银,和她的发色很是相近,却更为细柔。
想来若能突破境界,妖力大盛,狐狸定会满头皆白,像银织的绸缎,像融雪流瀑,又像贯月虹光。
试一试,也并非不可。
于是胧明直直看向濯雪双目,眼中并无戏谑玩闹之意,沉声道:我予你一炷香,这一炷香内,用尽你毕生所学。
濯雪深深吸气,心道,玩真的呀?
不过仅仅一炷香,可用不完她的毕生所学,真是虎眼看狐低。
濯雪跃跃欲试,搓了两下掌心,道:那如何才算我赢?
若逼得我反击,便算你赢。胧明提闸放水。
说罢,胧明收回手,双腿交叠着凌空坐起,姿态闲散地落回到木椅上。
濯雪不信邪,不就是反击么,她有的是法子。
胧明斜倚在桌案前,手腕一扬,那山峦香插上便凭空现出一杆线香。
香上白烟袅袅升腾,比试已算开始。
濯雪从第一式开始,不慌不忙地比划着,全不管掌下咒术有没有用。
她翻掌拍出一泓清波,水色飞旋着撞向胧明,可惜连胧明的衣袂也没湿着,就蒸作了飞烟。
胧明看着那一晃便消失的水光,平静道:再来。
濯雪有条不紊,接着又掐指转腕,看似不甚熟练地施出了第二式,这回更厉害些了。
窗棱被疾风猛撞,嘎吱一动,被镇尺压在底下的白鹿纸微微掀动。
风拂向胧明的面庞,堪堪撩起她一绺银发。
胧明哪能想到,狐狸的比试竟跟胡闹一般,这和挨个咒术展示有何差别。
她默了一阵,薄唇轻启,你在作甚。
在用尽全力。濯雪面不改色。
若非胧明只给她一炷香,她当真能从第一式比划到最后一式,还是从易到难,循序渐进。
胧明原也没盼着这狐狸能逼得她还手,万万没想到,这些个术法在狐狸手中竟全都有模有样的。
是生疏了些,却毫无差错。
这么多的术法,一下便能学到如此程度,实属不易,如果不是受禁制约束,狐狸的修为定还能更高一些。
这是什么战法?胧明纹丝不动,看着狐狸一会驱雷策电,一会又引石招火。
我在凡间听说书时,听说有两国交锋,其中一方分散兵力轮番上阵,使得另一方疲乏气竭,无力应对。濯雪继续掐诀。
胧明将扑至面庞的水珠掸开,那也得有所消耗,才能落个无力应对的下场。
濯雪掐诀掐了半晌,也掐累了,一定睛,眼前虎妖还是那毫发无伤的模样,气喘吁吁道:你说得对。
于是小风不掀了,小水也不砸了。
歇了一阵,眼看着线香快要燃到底,濯雪又翻起掌,掌间妖力涌现,竟是半清半浑,一如她的灵台。
虽不能令天地变色,却也能引沄沄江水撞碧峡,能驱得石棱碎满天。
刹那间,寝殿内薄纱翻飞,床榻木椅铿铿而动,被妖力乱搅一通,不甚安宁。
胧明淡哧,屈指轻叩桌案,将殿中器物统统镇住。
濯雪有些恍惚,低垂的目光冷不防抬起,琥珀色的眸子倏然变作金色兽瞳。
一时间好比霜雪猝降,她那满头青丝又白了些许。
她无从察觉,还在起势,凝神。
一股骄横又不失纯粹的妖力,排山倒海般朝那银发大妖倾涌而出。
胧明小瞧了这只狐狸,不得不抬臂抵挡。
就在此时,袭来的妖力倏然消散,面前纤秀少女陡然变作白毛狐狸,金色兽瞳也变回寻常。
胧明一顿,不假思索地卸力。
但见狐狸飞扑向前,张嘴便叼住胧明的手臂,整只狐悬在半空,尾巴晃晃悠悠。
隔着衣袂,狐牙穿不透法袍,胧明自然也不觉得疼,只下她意识便将狐狸提溜起来,按到了书案上。
濯雪松开尖牙,翻着肚皮四爪朝天,好似人畜无害,乐悠悠道:你还手了!
胧明轻哧一声,拎起衣袂细细端量,找着那一处涎液印子。
你认不认?濯雪甚是得意地晃起尾巴,我学得如何?
她话刚说完,便被胧明纤长的手指抵住唇齿。
胧明摸着她的尖牙道:是挺厉害,牙也有够尖利。
濯雪无措地张着嘴,含含混混道:狐牙可不能辟邪,别拔我牙!
胧明收回手,看着面前这白绒绒一团,情不自禁便将五指撘了过去,不轻不重一揉。
躺在书案上的狐狸左右扭动,那酥痒劲又从骨子里冒出来了,大尾巴不安甩动,甩得漫天都是白毛。
就在此时,狐狸身后倏然一烫,她当即跟满弦的箭那般,扑到大妖怀中。
此时濯雪已顾不得羞臊了,一时以为自己是人形,一个劲扒拉头上皮毛,没扒拉着,又扒起尾巴毛。
她心道,莫非方才比划了两下,禁制又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