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濯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闻所未闻,这话还能从胧明口中道出?
她又一顿打量,可惜这方位不好,她至多能看清胧明的半张脸,根本瞧不明那裹在襁褓里的东西。
且就将胧明当作那珥鸣好了,珥鸣寡了多年,襁褓是打哪来的?
村民竟然应声照做,不顾地上泥泞,面朝远山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恳请狐仙庇佑秋丰,恳请狐仙庇佑秋丰
好了,厉鬼今夜已不会再来。胧明道。
有一人颤巍巍出声:大人,马家傍晚时,将小孩掐了,名录上怕是得补上一个新的名字,可是村中已没有别的婴童了。
话音方落,那些家中有小孩的,都纷纷将自家孩儿护至身后,不论小孩年岁。
胧明沉默了良久,看向怀中道:如果各家都不愿,我可将我的孩儿献给狐仙。
众人大喜过望,却又不敢露出喜色。
夜深,诸位回去歇息吧。胧明转身进屋,方掩上门,便立刻灭了灯。
村民散去,只有那几家被指了名的,还停留在原地哭哭啼啼。
濯雪不信胧明当真被魇到此种程度,她特地在胧明窗外守了一刻久,待众人通通归家熄灯,才压着嗓子叫唤。
醒着么,醒着便应我一声。
窗咚地打开,那抱着襁褓的冷面女子,垂着眼嗔视墙根,神色如看死物。
濯雪僵了一瞬,当即转身跑开。
女子看着是胧明的模样,此时却不能算作胧明,胧明万不会这么看她。
飘摇风雨中,女子竟揽着襁褓夺步而出,一言不发地追逐上前。
濯雪听见脚步声,不敢回头,边跑边道:追我作甚,你倒是出声呀。
胧明不言,忽从袖中取出一枚骨哨,吹出刺耳一声,分明是要将那些才刚归家的村民又喊出来。
濯雪脚底打滑,歪身滚下泥坡,恰好此处树繁草茂,替她掩了身形。
她跑回草屋,钻至床底猛将酥梨摇醒,气喘吁吁道:快走,这地方不能呆了。
酥梨恍若惊弓之鸟,当即惊醒睁眼,看着湿淋淋的濯雪问:你上哪去了?
先走。濯雪推开一道门缝,生怕村民已经赶到。
酥梨道:倒是有一处可以藏身,只是近几日大雨倾盆,那地方怕是不好呆。
无妨。濯雪已管顾不了那么多。
酥梨咬咬牙,赶紧带着她往那地方跑。
待见到一参天古树,濯雪不免一愣,此树长得好熟悉,好像凌空山上被劈成两半的那一棵。
树洞开在高处,还得爬上一段才能翻进去,里边浸了不少水,勉勉强强能藏人。
濯雪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那珥鸣的小孩,是从哪来的?
你去见她了,我就知你馋她!酥梨一听便知。
她不是独身一人吗,怎会抱着个襁褓?濯雪又问。
酥梨叹气:是她那位故人留给她的,那小孩罹患重疾,一直长不大。
濯雪心道,此情此景定非构筑自她的记忆,她未必馋胧明,但胧明一定馋珏光。
第41章
41
骗天骗地,骗不过魇梦。
胧明自以为瞒得牢靠,岂料被魇梦一蛊,心思便暴露无遗,无处可藏。
濯雪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
你笑甚,要不是你,我也不必半夜被吓个屁滚尿流,还被迫躲至此处。酥梨怒不可遏。
濯雪收敛笑意,压着声道:但他们似乎真把我当成鬼了。
真将你当成鬼,又如何敢追过来?酥梨心烦意乱。
濯雪道:她一看到我就吹骨哨,把人都引了出来。
酥梨恨铁不成钢,你被她识破了,你惦记她多年,岂会不知她聪颖过人,她那心思,比神仙还要玲珑剔透!
明明我也不赖。濯雪怏怏不服。
酥梨看她一眼,懒得反驳。
树洞里,两人蜷缩手脚,顶上繁密的树叶未能挡住瓢泼大雨,不停有雨水往里漂。
这哪是避雨,分明是沐雨来的。
如今受幻景钳制,没了妖力护体,妖筋妖骨似乎也不作数了,与凡胎相比,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濯雪倍感体寒,肩头一颤便打起喷嚏,此时又逢情动体热,和病入膏肓已无不同。
夜深,酥梨看不清,只能摸索着将掌心贴上前。
掌心下,那片额头滚烫无比,她惊道:惨了,万不能在这躲雨了,再这么下去,可就不单单失忆了,怕是要被烧成傻子。
凡人素来脆弱,小磕小碰亦可致命,更别提伤寒体热。
莫怕,我好着呢。濯雪心知自己万不可能得病,不以为意地打起呵欠,头一歪就作势要睡。
哪料,这魇境里的梨疏,竟当她是奄奄一息了,当即声泪俱下,脾性完全不同于魇梦外货真价实的那一位,不知是学了谁。
酥梨哭骂:你个呆头笨脑的,都病成这般了,还要冒雨出去看那珥鸣,怎大雨没将你淹死在外边?
濯雪百口莫辩,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妖,这怕是才说出口,风寒就要变作疯病。
你死了我也不会替你收尸。酥梨眼眶通红,真是白眼狼,净知道惦记外边的冰碴子,也不多念着点自家人。
濯雪欲言又止。
罢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你将病症传给我,我俩死在一块。酥梨咬牙切齿,这下门殚户尽,你高兴不高兴?
濯雪将额上那只手拿下来,道:这使不得,万一我没死,你还白白遭罪。
你!酥梨说不过她。
多说些吉祥话话听听。濯雪劝道。
酥梨不吭声,从身上撕下来一角粗布,给濯雪擦干手脚上的水珠,只是她没擦两下就心乱如麻,干脆将粗布丢到濯雪怀中。
濯雪燥得坐立不安,睡也睡不成,索性道:不如我出去挖点草药嚼嚼。
你认得草药?酥梨瞪眼。
岂会不认得,秋风岭遍山都是草药,兰蕙曾领着山中众妖,将那些能入药的花花草草都认了个遍。
能卖给凡人换钱的,妖们便将之采下,得来的钱财还能购置些有用的东西。
濯雪起身道:我出去采上一些,好给你也嚼嚼。
那些人保不齐还在到处搜寻,还是别出去了。酥梨已管不上濯雪是真认得草药,还是假认得。
无妨,我速去速回。濯雪倒是不怕,她甚至还想找机会再见胧明一面。
胧明是不是装疯卖傻,她还暂未弄明,那怀中襁褓实为何物,也还有待考究。
与其在这坐以待毙,不如勤些出去,想想法子令胧明醒过来。
你可当心些,找不到便尽快回来。酥梨仰头。
濯雪思索片刻,低声问:说起来,我们要在此地躲到何年何月,村民要给狐仙进贡,总得有个时限。
襁褓里的东西总归不太对劲,她势必要在胧明进贡前,将那东西拦下来。
酥梨看她半晌,叹气道:是两日后的寅时七刻,你果真忘得一干二净。
两日后的寅时七刻,濯雪暗暗记下,嘴上道好,又问:要是误了时辰,那狐仙会不会出山索要?
酥梨答:不会,狐仙从不出山。
从不出山?
怪异感又涌上心际,濯雪颔首道:好,你留在此地等我。
她说完,慢腾腾从树洞翻出,才刚出去,就被积在阔叶上的雨水浇了满头,冻得一个激灵。
四下无人,周边亦无足印,村民们显然还未搜到这边。
濯雪蹑手蹑脚往外走,低头到处翻找,随意折了几株像样的草药。
好在她记得清路,没在这深山中迷失方向,轻易就辨出了草屋所在。
就在她不紧不慢往草屋走时,一个念头遽然而生。
胧明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将她进贡给狐仙,魇族想杀她之心昭然若揭,特地筑此魇境,必也是为了取她性命。
她若被进献给狐仙,想来只有死路一条,而胧明襁褓里的东西,指定也是魇族朝思暮想的。
会是什么,是活物还是死物?
濯雪冒雨前行,边走边装模作样地采摘草药,不想被魇族察觉,她并未完全入梦。
先前她莽莽撞撞去见胧明,若无酥梨替她圆谎,还真的解释不清,说是馋,便又合乎常理了。
她其实也有馋过,馋老虎屁股如何不算馋。
想想还有几分赧颜,在未能拥有前世记忆时,她当真以为,洞房花烛夜的亲昵,能被简单概述为一摸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