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自然是从客栈大门出去。
那掌柜半夜被扰醒,本还想叨叨两句,没想到客人大方,那银锭铿地砸上桌案,将他砸清醒了。
慢走,客官慢走。掌柜躬身笑道。
出了云京,胧明化作白虎背负狐狸,一驰便是三里远。
周遭无甚人烟,自然也没那富丽堂皇的客栈,两妖只能露宿山林。
濯雪从虎背上下来,手心直冒汗,看胧明变作人形,赶紧将锦囊递出去,你拿着,此物放在我身上,似乎不太稳妥。
胧明收好锦囊,改而握上濯雪的腕子,令她翻起掌心。
濯雪疑惑:给我什么?
魇王未及时收回的灵力,被我半路劫走了。胧明坦坦荡荡。
魇王可是无垢川现今之主,其灵力之霸道,万不是寻常妖承受得住的。
好比薄纸承水,怕是盛不到满溢,纸张便要破毁。
濯雪蓦地拢紧五指,如今她恰逢情动,就算吃得下这浩瀚灵力,也未必能静心突破境界。
或许只差这一泓,禁制便可破除。胧明直勾勾看她。
第45章
45
魇梦三日,不过人间半宿。
只是时辰已过,黄粱梦市已是闭门谢客,只能再去别的地方,寻那烟雨梦的香气。
若能破除禁制,便也好省去求购瑶京惜泪这一程。
山一程、水一程,浩浩前路暂无定数,中间若是出了差池,也不知何时才能揭穿阗极与魇族的诡计。
濯雪并非疲于奔波,只是性命堪忧,此时若能靠吞食灵力助长修为,也算一举两得。
只是
胧明这般直勾勾看她是作甚,先前不慌不忙,如今好像急火攻心,那炽焰就藏在眼中。
等将伪装烧穿,就会露出赤红的一双眼。
濯雪幽幽道:这可是魇王的灵力,我一只小妖,哪有胆吃。
世上万千灵力同源而异流,只要能化入自身灵脉,就算是仙气神力,也能为你所用。胧明语气平和,眸光却不甚静。
眸下暗流涌动,波澜壮阔。
濯雪迎着那目光,只能将源头定在魇梦之中。
玩脱了,露馅了?
濯雪讷讷:你该不会是想用魇王的灵力刁难我吧,就因为我拿瓢敲了你两下。
胧明默了一阵,我本不想提起那只瓢的。
濯雪一会又变得贼眉鼠眼的,仔仔细细打量胧明面色,小声道:除了那瓢,你还记得什么?
醒着的,我全都记得,至于你是如何将我拖进深林的,我就无从得知了。胧明眼底炽焰微隐。
濯雪露笑。
好在她是在胧明昏过去后,才悄悄伸手的,如此一来,真是天知地知,狐知而虎不知了。
胧明又道:在黄泉府时,你翻了命簿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濯雪笑意一滞,如她所料,这大老虎果真是怀疑上她了,如今正逮着她追根问底呢。
她垂眸道:看到许多,只是如今你看不到命簿上的字,难道单凭我的一面之词,你就敢信?
你说。胧明不依不饶。
濯雪掰起手指头道:看到我在云京的皇宫里当官,还看到我好生威风,手下竟有千军万马,我南征北战,我驰骋沙场,还有什么,待我想想。
她嘴角一扬,笑盈盈地接着道:还有,我与公主肝胆相照,我为公主出生入死。
你胧明语塞。
濯雪胡编乱造,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故作小心,实则胆大包天:怎么了,你不信?
胧明如何信,她淡声道:罢了,咽下吧。
真要吃啊?濯雪还是不敢,不过想来胧明也不会害她。
上回泡在凌空山的冷泉中,她神志不清,险些溺在水中,若非胧明及时出手,她指定已成狐魂一抹。
当过无垢川主人的妖,终归还是不一样的,胧明见多识广,说不定真能护住她。
濯雪神色怵怵,若我不吃?
就算能进梦市,求得那惜泪眸的一滴泪,也未必破得了此局,届时如若生乱,我不一定能保你无恙。胧明道。
濯雪岂会不懂,她看着胧明握紧的五指不语,良久才道:你为我护法?
要堂堂大妖为她护法,未免太屈才,但狐狸别无它法,只能令老虎先屈着。
有何不可,我能护你,也得你敢吞。胧明展开五指。
濯雪屏息不动,一会想到自己银发飘飘的模样,一会又想到自己法力无边的样子。
突破境界其实无甚不好,这境界一旦突破,情热也便能受到压制,她日后就不必再想,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
其中未成定数的,独独这抹出自于魇王的灵力。
魇王若有所感应,说不定还会趁她不备,借此灵力杀她。
那股灵力还在胧明手中,它轻比飞絮,色浑如墨,乍一看好似那在水里洇开的墨迹,浮到了空中。
濯雪抬臂,被灵力冻了个正着,此灵力好似是刚从冰窟里掘出来,比胧明的威压还要锐利。
看似轻飘飘、软绵绵的一缕,其实周身满是刺棱,扎得她指尖发疼。
她猛地收紧五指,心想,这东西若是汇到她的灵脉中,她定要被扎成筛子。
濯雪周身怵栗地看向胧明,不知胧明将这东西握在手上时,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的。
万一我的灵脉承受不住。她道。
胧明从容应声:灵脉并非不可拓,只要有人从旁助力,我会助你。
我暂不想死。濯雪看着胧明,明明还未开始吞吃,便已露出奄奄一息的神色。
我不会让你死。胧明眼中有焰,它从未消失。
濯雪信了,她双手握上前,一时间,掌心像被扎了个千疮百孔,痛得她差些撒手甩开。
随着她深深吸气,那股寒意尖刀利针般渗进她的皮囊里,痛如切肤。
盘腿坐下。胧明道。
濯雪照做,双膝一盘便坐到泥地上。
此股灵力不过是看似单薄,其实单单半毫,就能将她的灵脉填个完全,她只吞噬了不足一半,便撑到腹胀欲吐。
到底是能撑得起整个魇梦的灵力,又岂会真的只是一丝一缕。
濯雪冷汗直冒,撘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往腹上移,腰也跟着弓了下去,不光灵脉,就连与之连通的灵台也绞痛无比。
胧明将掌心按至狐狸颅顶,还真将那狭窄的灵脉拓宽了。
但这并非良计,要是灵力未能及时化入灵台,狐狸的灵脉恐怕会不堪重负,就此破裂。
濯雪抬臂扶上头侧,头痛欲裂地歪身,气息骤然大乱,连带着她自身的灵力,也在霎时间乱成一锅粥。
千丝万缕的灵力在她的经脉中乱撞,她捋不顺,紧抿的唇齿间逸出两声痛吟。
上次也痛,却远不及此次磨人。
后颈禁制受到冲撞,当即烫得显露出符文轮廓,其光黯淡,已是在粉碎边缘。
这次肺腑间好比有尖刀削剜,皮肉又烫得像被置进热锅,似乎再多个半刻,她就要变作一锅狐肉。
濯雪已无力平复体内灵力,汗涔涔地歪倒在地,手上那股灵力已完全化入她灵脉之中,只是她无力牵引,那灵力只能乱碰乱撞,四处剐割。
她看似完完整整,肺腑却已快要变成一滩烂肉,那因蒙泪而模糊的目光慢腾腾转向胧明,瞳仁忽地变作金色的竖瞳。
这才该是她原本的眸色。
我要疼死了。单说出这句话,她唇齿已是竭力,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
胧明匆忙伸手,掌心覆上濯雪的后颈,徐徐引导紊乱的灵力回归原道。
只是濯雪的灵脉还是太窄了些,魇王的灵力过于凶悍,灵脉内伤痕累累,灵台更加。
胧明窥不见濯雪肺腑中的伤,在闻到那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时,便知这已是在生死关头。
濯雪蜷在地上,冷不丁化作狐狸形态,此时那毛绒的双耳不光耷拉着,就连狐尾也一动不动,好似狐皮一张。
静心,事不可急于求成,不过既然求了,便不可中道而废。胧明沉声。
换作别个妖,胆敢吞噬魇王的灵力,怕是只会落到个爆体身亡的下场。
胧明早有预料,只是又有些意外,那魇王的灵力,竟硬生生令濯雪的妖丹又剥脱下一层皮。
原还暗沉的妖丹,好似抹去了蒙覆在上尘埃,其上精妙纹路越发清晰,有几处还透出光来。
胧明定神,抚去濯雪内外伤痛,又借魇王灵力中裹挟的寒意,来镇住那符文之烫。
狐狸原还蜷紧手脚,这一舒坦,连狐耳都立了起来,银白胡须跟着嘴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