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胧明后腰隐约有些麻,哧一声道:谁仗谁还不一定。
  话说得没错,若无濯雪,她还不知道百年前那一战,还有那般多的内情。
  昆羽瞪大眼,你和狐狸玩叶子牌,输给狐狸了?
  濯雪嗯嗯应声,露出怜爱的神色,藏到胧明身后道:我比胧明技高一筹,当初刻意输给你,是我大发慈悲。
  昆羽更气了,这回是火药跌进柴火里。
  胧明哂道:你和凉梦倒是像,见着我都说稀客。
  这无疑是火上添油,昆羽可听不得这名字,愤愤道:究竟是什么要事,无端端提她作甚?
  胧明已无暇与昆羽迂回周旋,开门见山道:我刚从黄粱梦市出来,不巧得知一事。
  不巧?昆羽满脸厌烦,可惜如今是在胧明面前,气成什么样都只能憋着,你见了她,便来戏弄我?
  是见了她,不得已来见你。濯雪小声。
  不得已?昆羽乐了,梦市主人办不成的事,还得来托我。
  哪知,她乐不过一瞬,神色骤僵。
  她中了穿心蛊,似为魇王所下。胧明慢声。
  平日两妖间有多水火不容,此刻昆羽的脸色便有多难看。
  昆羽黑沉沉的眸中扬起一丝愠怒,嗔道:魇王给她下穿心蛊作甚,莫非是想将枕红尘抢走?
  到底是昔日的枕边妖,昆羽自然也知晓凉梦的身世。
  魇王料想我会前往黄粱梦市,便设计下蛊,他想从我手里拿走一物。胧明并未全盘托出。
  昆羽已管不上胧明话里还藏着什么,急慌慌便往外走,一副要去与魇王力争的模样。
  但她脚步微顿,困惑道:怕是将魇王的人头摆到凉梦面前,她也不会正眼相视,她是何时见的魇王?
  不巧,就在你这绝冥岭的外边。胧明慢起调子。
  这更是当头棒喝。
  昆羽难以置信地回头:她何时来过?
  听阁中小妖所言,她是前日独自来的。胧明道。
  濯雪幽幽地跟了一句:还没见着你,中途就被魇王截了道。
  昆羽有片刻失魂落魄,随之眸色一凝,心中有火在烧,火势已蔓延到眼角眉梢。
  她怒道:胆敢在我绝冥岭外撒野,这魇王可有将山界妖主放在眼里!
  我此行过来,是托你搭救凉梦,不过最好莫与魇王硬碰。胧明看濯雪站乏了,一翻掌,就令身侧枯藤隆作座椅。
  濯雪看了那藤编的椅子,小心翼翼坐下,就怕这枯藤承不住她。
  昆羽皱眉:那你呢,你去哪里?
  我与濯雪要去不周山一趟。胧明应声。
  昆羽想问两妖去不周山作甚,但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她看胧明这态度,指不定还真要倚仗狐狸做些什么。
  能做些什么?
  妖界就像无边深海,海中暗涌翻滚不息,魇王将胧明视作暗礁,势必要将其铲除。
  只是这百年来,魇王都不曾展露过一丝杀意,此番探出爪牙,显然是要将表面安宁也弃之不顾了。
  事态已然有变,莫非这狐狸还能救胧明于水火?
  昆羽抿唇,妖界一旦动乱,她如何能独善其身。
  她寂定了百年的心在此刻恰若沸水,看着胧明道:可你如何确定,穿心蛊是魇王下的?
  是我推测的。胧明平静道:如今魇族内,想必只有魇王知晓那枕红尘,只他能不着痕迹地潜入黄粱梦市,否则他如何确保子蛊无恙。
  不知魇王两日前可有留下踪迹?濯雪起身,目光所及处全是焦土和坟茔,即便魇王曾有留下足迹,怕是也难以分辨。
  昆羽既然是此山界的妖主,对此地可谓了如指掌,她忙不迭翻掌,仔细辨别遗留在此地的任何气息,只是山界宽广,万不是一时就能辨得明的。
  众坟茔间,倏然又冒出数不尽的鬼影,鬼影们训练有素,纷纷冲着昆羽躬身,全心全意任之差遣。
  众鬼道:愿为大人效劳。
  昆羽吩咐下去:将绝冥岭外百里之地全部搜查一遍,若有生人及凉梦的气息,速速报来,就算只余零星。
  此山界阴森恐怖,也只有这土生土长的,才敢随意踏足,外边的莫说凡人了,连妖都不敢擅闯此境。
  万鬼出动,黑魆魆的身影各自奔赴西东,腾身而起时,织作大片浓云,近乎要将绝冥岭的天尽数遮挡。
  濯雪何时见过这阵仗,不由得仰头一观,眸光追着那飞蹿的身影,荡到了天边。
  如此听话的鬼,当真一点也不骇人,且一个个还都是凡人姿态,没将自个脖颈上的脑袋,随意拧下来当蹴鞠踢。
  昆羽心还未安,眉心仍是拧紧的,她故作平常,又道:应当还要等上一阵,可要进去坐坐?
  胧明看向濯雪。
  看我作甚,狐狸金眸灿灿,莫非你还任我拿捏?
  濯雪心道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还有些可惜,便道:凉梦以茶招待,敢问妖主这里有些什么?
  昆羽眼中虽还有几分嗔怒,但那怒意只对着魇王,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哼一声,应声:不就是茶吗,我这绝冥岭什么没有,就算你想喝岁奉酒,那也是有的。
  你的岁奉酒,还是从凌空山搬来的。胧明冷不丁一句。
  昆羽愤懑:既然搬到了绝冥岭,那便是我的了,我就爱用这岁奉酒待客。
  濯雪本想说,那便来一缸岁奉酒,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前段时日满地找尾巴的窘态。
  虽说如今已犯不着找尾巴了,不过她还是喝不得。
  如今狐耳狐尾齐全,但狐身不在,遍地找狐身还怪诡谲的,比众鬼拿脑袋当蹴鞠踢还要诡谲。
  喝不得,喝不得。
  醉在凌空山还好,这可是绝冥岭,丢狐可不能丢到外边。
  我去取岁奉酒。昆羽自作主张。
  濯雪连忙制止,还故作不以为意,喝酒误事,还是品茶为好。
  我们以茶代酒,你要喝便自己喝。胧明嗤道。
  昆羽嘀咕一句:品茶就品茶,不过我这只有一味茶。
  凉梦赠你的?胧明毫不留情地一语道破。
  昆羽周身不自在,走进洞窟道:问这么仔细作甚,烦人!
  窟中自然比不上凌空山的寝殿,也远不及黄粱梦市,里边器物乱糟糟地摆了满地,只那茶桌看起来还算纤尘不染。
  茶桌与洞窟格不相入,一看便知是旁人赠予的。
  此地不说床榻了,竟连个坐垫也没有,也难怪凉梦要叫昆羽随她快活,根本就是看不上昆羽这山窝。
  哪里是快活,分明是去享福的,偏偏昆羽就爱过这清贫日子。
  濯雪就地坐下,侧身将狐尾揽到身前,省得沾上泥灰。
  昆羽泡茶的姿态倒是有模有样,那手法竟和兰蕙大差不差,一看便是精心学过的。
  热茶落杯,昆羽将杯盏推至两妖面前,如坐针毡道:随意泡泡,两位随意尝尝。
  胧明浅抿了一口,平静道:得了凉梦真传。
  就算是听到这样的话,昆羽竟也没再发恼。
  濯雪心下连连称奇,果然那暗暗生过情愫的就是不一样,恩仇都能泯了去。
  绝冥岭里的游魂本就数不胜数,如今鬼魂们蜂拥而出,何愁找不到魇王或是凉梦留下的零星踪迹。
  魇王或许会隐匿气息,但凉梦未必。
  濯雪也才咽下半口热茶,刚润好嗓子,便看到外边有鬼影扑近,吓得她差些将茶水晃出杯沿。
  狐耳倏然一动,全赖鬼魂脚不沾地,走起路毫无声响。
  众鬼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若非窟中燃了灯,里边定昏暗无光。
  被挤到前边的鬼揖身道:未找到魇妖气息,倒是找到了黄粱梦市那位主人残留的气息。
  领路。昆羽蓦然起身。
  濯雪咽下余下半口茶,出了洞口便攥住胧明的衣袂,她也想跟去瞧瞧,只是看昆羽那火烧火燎的样子,她步行可未必跟得上。
  胧明的半个不字已至舌根,在看到狐狸那奕奕有神的眼时,又无声地被嚼成了别的音。
  那对眸子恰似浮光跃金,映上了她的心头。
  上来。银发大妖摇身变作白虎姿态,背上一对羽翼噌地展开,如其身躯一般有力。
  昆羽还在前边走着,倏然被冲荡开来的威压震得滞步,要不是她及时抬手,头上髑髅定已被吹飞。
  濯雪轻车熟路地翻上虎背,落在昆羽眼里,好似趾高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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