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袖中狐狸顿住,一时又不想药效消散了。
  她无意将胧明想得太过弱小单薄,不过,魇王既然想从胧明口中得知她的下落,必会给胧明留下一息。
  如此,她只要藏得足够妥当,胧明便能多得一息。
  果真瞒不了你们。胧明低声嗤笑,一如濯雪初见之时,何其倨傲冷淡,不将万物置于眼底。
  她朝魇王步步靠近,不答反问:百年过去我依然好奇,你的境界是如何在一夜间升至鸿蒙的,就算将不周山的炽心兰全部侵吞,也远远不够。
  呵。魇王脸上的黑雾扑向胧明,被胧明抬掌扇开。
  胧明接着道:坊中有传言,魇子还未诞世时,族中长老赐名无缺,却因天生有缺,不得已更名无拟,尚不确定,谓无准拟。
  胡言乱语!魇王厉声打断。
  胧明虚眯双眸,魇子无拟自出世起,妖丹便残缺不齐,此等缺陷,可不是炽心兰弥补得了的,正因如此,魇女应运而至。
  妖主妙笔生花,才思敏捷。魇王拍拂双掌。
  胧明丹唇微启,继续道:可惜魇无双意不在此,她带走了族中至臻魇术,令魇族变作空壳,魇无拟即便继位,也无力重振魇族。
  衣袂中,濯雪屏息不动,唯恐胧明下句就将魇王彻底激怒。
  每一句都是撮盐入火、火上浇油,魇王若是一把干柴,黑烟定已蹿上天了。
  惨了,好的不学坏的学,让胧明学到她的看家本领了。
  胧明话还未尽,徐徐道:又过百年,适逢妖仙大战,魇无拟残缺的妖丹忽然复原,一张脸还蒙上黑雾,此后再无法以真容示人,既然不是炽心兰,那便只余一计
  吞噬旁人妖丹!
  濯雪茅塞顿开,寒意爬遍周身,一身狐毛全部炸起。
  炽心兰算什么。魇无拟不屑一顾。
  胧明不怵不惧地朝魇无拟掠近,她伸手上前,势要拨开其面上黑雾,一窥真容。
  恐怕不是不能以真容示人,而是不敢!
  黑雾凝出惊惶之色,与此同时,海底白骨簌簌作响,转瞬拼凑成一支骸兵!
  一具具白骨迎天而上,拦在胧明之前,它们并无魂灵,只像是提线傀儡。
  这些尸骸,不少还是胧明亲自带回的,一些曾也算胧明的挚友,一些是她昔时珍贵的部下。
  即便如今皮肉全无,胧明也一眼就能认出。
  胧明眸色郁沉,假意收手,倏然震出一道气势汹汹的灵力。
  灵力将骸骨撞得七零八落,直逼魇王面庞。
  胧明不惧摧毁白骨,她料想,白骨的主人必也不想受魇王控制。
  她冷冷道:上任魇王原只是奄奄一息,不料一夕间命丧黄泉,听说是郁结灵脉,不知真假。又听说,魇族内魇妖无端端少了成百上千,去向不明,敢问魇王,他们去了何处?
  魇王往后掠出,堪堪避开那道灵力,畅快大笑:胧明,若按年岁算,你多少也得将我敬作长辈,如今声声逼问,倒显得有些失礼了。
  话音一顿,他倏然又将散落的白骨聚至身前,一昧躲闪。
  濯雪透过袖口,看到那断作两半的琴,眨眼间烧成黑炭!
  黑烟滚滚升腾,紧跟着喷涌而出的,是源源不断的曳绪水。
  水,水!濯雪管顾不了其它,猛晃起胧明的袖子。
  好在魇王恰恰躲避在白骨后方,未留意到胧明的衣袂,也未听清那轻若蚊蝇的叫喊。
  曳绪水汩汩冒出,又要将无垢川填平。
  魇王此举并非是要改悔承诺,不过是借曳绪,将胧明牢牢囚在此间。
  千道水柱冲天而上,银柱般从胧明头顶上越过,随之又扎入海底,织网一般,将胧明织在其中。
  胧明一掌拍向水柱,水柱并未断裂,倒是那迸溅开来的水花,变作铆钉倒袭向她。
  针尖锋利,若是扎到身上,定要百孔千疮。
  胧明陡然旋腕,突袭的水针被卷在一处,自相碰刺,碎作满目晶莹。
  她紧盯着魇王,不紧不慢再道:那些妖去了哪里,魇王也该给个交代了。
  连濯雪都听明白了,魇王如何还能装傻。
  那些妖哪也没去,如今定还全在魇王身上!
  魇王浑不在意,笑道:今时我才是无垢川之主,曳绪水为我所用,你若强行从中穿过,怕只能变作一滩碎肉,我可不必向肉糜交代。
  胧明周身灵力如溪流迸瀑,看似缥缈如烟,实则力大无穷,一瞬就将水柱撑得拱向外侧。
  水柱间缝隙骤大,不必斩断水流,她也能从中穿出。
  只是下一息,眼前天旋地转,似有迷障兜头盖脸地弥散开来。
  不好,是魇术!
  此刻魇王的灵力寓于曳绪水中,魇梦更是苍茫无边,难以捉摸,就算受困者的神志再如何清明,也难以挣脱。
  只有掠离曳绪水,神思才不会被魇梦侵夺,但无垢川广袤无垠,而藤荆又固若金汤,这要如何掠出去?
  胧明环身的灵力凝作虎首,冲魇王咧嘴嘶吼。
  一声号啕,天地俱震,水波晃荡。
  魇王愕然失神:你的灵力怎恢复得如此之快,你如今到底是什么境界?
  濯雪眼看着曳绪水一浪更比一浪高,已惊得快神魂出窍,心道要不再进一回魇梦算了,反正她已进过一次。
  熟能生巧,她胜算大得很。
  魇梦循着奔涌的浪潮铺展开来,这次胧明若再被大浪卷到,便不是受困那么简单了,她必将堕进梦中,再难清醒。
  眼看着藤荆已在面前,胧明朝足下震掌,激得水花退却,一滴都未能沾上她的裙摆和鞋履。
  不远处却有滔天大浪刮向天际,又倒倾而下,像足张口露齿的饕餮,要将胧明吃进腹中。
  虎首般莹白的灵力陡然变作兽掌,一击将大浪拍碎。
  浪潮气吞山河,但虎掌更甚,那素白一抹灵力锐意凛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胧明嘲谑:无垢川在你手里,像是孩童过家家。
  风起浪高,又一波惊涛掀起峰谷,浩浩汤汤奔泻而出。
  胧明岿然不动,似要迎入魇梦,就在白浪近要将她盖住的一息,她身形骤闪,生生移至别处。
  大浪扑向藤荆,只差一寸。
  魇王猛地揽回曳绪水,阴恻恻道:当年你倒是威风,年纪轻轻便能博得无垢川的青睐,多少妖终其一生,也无法踏进无垢川一步。
  你也艳羡?胧明的眼波轻幽幽一荡。
  魇王运掌将曳绪水盘高,昔时威风,与今时何干,如今重回无垢川,你还不是只能四处奔逃。
  万道水锥冲天而上,胧明差些被扎个正着,她还未来得及奔出半步,便见锥柱朝她并近。
  不远处的藤荆倏然延长,紧紧盘上水柱,将间隙牢牢堵死。
  胧明仰头观天,莹洁灵力又成尖啸虎首,猛将藤荆全数撑裂,随之虎口大张,将曳绪水含入口中。
  趁着这刻,胧明迎天奔出水笼。
  鼓胀的虎首正对着魇王,却没有袭向魇王,它稍一扭头,便将曳绪水全数吐向门首藤荆。
  水中灵力尽数来自魇王,恰好门首藤荆也只听从魇王。
  不料,藤荆是开了,浪却漫向苍穹,将整片无垢川围裹在内。
  胧明神色微变,捏住衣袂一角。
  濯雪估不准兰姨还来不来,她琢磨,她与胧明还有一计
  既然那锦囊只有胧明可以打开,她们便钻到锦囊之中,姑且先人间蒸发,再大变活人。
  计谋罢了,不算窝囊。
  打开锦囊,能躲一阵是一阵!濯雪传音。
  胧明倒是想将濯雪藏好,只是她刚弹指打开袖中锦囊,濯雪便被碎玉崩了满脸。
  崩开的碎玉,出自那枚传讯玉珠。
  玉珠怎么碎了?濯雪惊诧。
  胧明错愕扭头,直直望向无垢川之外,双珠依存,一物碎,则一物随。
  水障忽被撞开,一乌背花足的灵龟趟水而来,其身庞大,如山岩入境。
  兰蕙没有遇险,兰蕙是以身涉险,而玉珠经受不住水波,当即分崩离析。
  濯雪看不到灵龟,心急如焚道:莫非兰姨出事了?
  魇王瞠目结舌,哑声:如何进来的,曳绪水竟拦不住你!
  不光拦不住,即便灵龟完完全全没入水中,也未被拖进魇梦。
  但见灵龟所到之处,水中灵力徐徐退却,不是魇王的灵力忽然变得乖驯,而是水流抗拒,令其逐波倒行。
  乌背花足的灵龟变作人形,仪态端庄典雅,气度超凡。
  兰香圣仙!魇王惊得眼若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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