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仙妖修行皆离不开日月精华,独独妖族惧怕瑞光,瑞光是如何来的?
瑞光并非出自天道,它由仙神精魄凝成,仙神殒没后,精魄被用在此处。
倨傲,太过倨傲。
又有仙淡声:下界之苦,诸位有目共睹,但何人曾施以援手?
不曾。
昆仑瑶京眼空四海,将下界的灾难祸患视作天理循环,视为天经地义。
众仙惶恐而彷徨,被报丧灵鸠的一声惊啼唤回心神。
报丧灵鸠嘎嘎出声:到嘴的鸭子要飞啦,一个个长的都是聪明相,这时候怎就拎不清了呢。
濯雪差些就要抬手拭汗,喉头紧得很,当下为自己澄清不了半句。
死鸟,快住嘴啊!
众仙微怔,当务之急是要龚行天罚,而非站在此处辩论何为天经、何为地义,他们差些就被天律司主绕进死胡同。
诸位,还请助我一臂之力!白眉老仙倏然运转周身灵力。
老仙余下的神力已然不多,却依旧能令风云变色。
众仙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掌中灵力如百川奔泻,汹涌湍急地赴向东海。
风云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百道霞光穿过浓云,凝成耀目光束。
濯雪抬臂遮至眼前,赶忙震出一掌,为此诛罚加添一力。
霞光斑斓闪耀,在添了濯雪的一力后,浊如太极二色,一如天狐内丹。
光束轰地穿过那半妖与天律司主的身躯,二者来不及痛嚷出声,便消融到连灰也不剩,已是魂飞魄散。
霎时间,此间寂静。
报丧灵鸠冷不丁张口:红红火火,比爆竹还要响。
濯雪对着自己的心口,锤下轻飘飘一拳头,劝告自己莫再胡思乱想,省得又被灵鸠窥走心绪。
众仙纷纷看向天狐与报丧灵鸠,半晌,竟齐齐躬身拱手。
只一躬身,仙神齐齐奔向无垢川,一刻也不再耽搁。
濯雪跟着飞去,肩上的报丧灵鸠歪头看她,似是不解,天狐的心绪怎忽然就空了。
它黑豆般的眼珠子转溜不停,尖喙一动:咯咯哒。
这不是母鸡的叫声吗,母鸡好啊,母鸡的肉质更加滑腻,炖汤极香。
天狐快绷不住心神了,有些欲哭无泪,好端端的,她怎就沾上这东西了?
无垢川上坚冰尽碎,霎时化回奔涌的浪,令那庞然魔物无法站立。
阗极被狂浪掀翻,歪身倒入水中,冷不丁将水底白骨一掷而出。
数不胜数的骷髅恰似阴兵,身上魔气腾腾。
魔气似是它们兜头蔽脚的大氅,又似成血肉,将它们周身白骨齐齐遮上。
骷髅不似提线傀儡,反倒好像有了魂灵,纷纷攘攘地攻向各路妖主。
昆羽凭空取出本命法器,那是一张白骨所就的弓,弓上撘着一杆黑亮的箭。
她拉动弓弦,黑箭将数个骷髅穿成一串,令它们动弹不得。
怎料,那刺入骷髅的黑箭,被魔气腐蚀成烟,骷髅又舞爪前来。
昆羽愕然,连法器都不足以抵挡魔气,一身血肉更是脆弱不堪!
莫要与魔物近身缠斗。胧明也看到了,挥臂令万道水链伸出水面,将骷髅捆作骨塔。
水容万物,能将魔气裹在其中,而不受噬食。
曳绪水中,阗极踩着水下碎骨起身,川河只没过他的胸膛,不足以将他完全淹没。
他企图跃出曳绪水,但水中升出数道水柱,将他的手脚牢牢捆缚。
阗极的身形大如崇山,他的手脚壮若游龙,已不知将多少曳绪水挤出了无垢川,而为了将他制缚,水柱也足有凡间十八弯的山道那么宽。
好在曳绪水源源不断,只要不将海眼堵上,便不会枯竭。
胧明飞身靠近,震出一掌,竟连阗极身上的半片鳞甲也撼动不了。
阗极仰天大笑,声震万里,无垢川外山峦颤动,鸟雀惊飞。
一声嗔叱从天上来。
我当是谁这般得意,原来是矮子踩高跷,真以为自己比天高。
此话自然是出自报丧灵鸠的嘴,那与它同行的狐狸,只想快些刨个洞将自己埋了。
濯雪一眼就看到胧明,眼前那虎妖还是遍体鳞伤,好在生息未减,脸上死气已散。
这顷刻间,她的心软化了成无垢川里的一瓢,没想到分开才片刻,她就好想胧明了。
她急慌慌想飞到胧明身边,却见阗极挣脱了水柱,一跃便腾至百丈高。
阗极是奔着她来的!
她忙不迭将余下八根尾巴笼在身前,她暂还不太会还击,自卫倒是有一手。
尾巴才笼成个罩子,便被一股力掳到边上,她霍然拨开尾巴,冷不丁看到胧明那神色冰冷的脸。
魔气会侵蚀躯壳,碰不得。胧明冷冷道。
濯雪心有余悸,若不是胧明来得及时,她定已被腐蚀一净。
报丧灵鸠还停在濯雪肩上,脑袋一歪便道:好想胧明了。
濯雪耳根发烫,忙不迭捏住灵鸠的尖喙,这东西怎光复述前边的话,不提后边的,还只提半句!
胧明微愣,她从不知道,报丧灵鸠如此热情,还自来熟。
不过一转念,她便想通了濯雪与灵鸠间的关系,这灵鸠得了濯雪的一尾,还未完全化为己用,暂能与濯雪通达心绪。
濯雪猛摇头,与狐无关,是鸟自说自话。
与狐无关,狐不知道!报丧灵鸠嘎嘎叫唤。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远处阗极欲壑难填,墨黑的眼直勾勾盯向濯雪,如若夺得天狐内丹,天又能耐他何?
濯雪被看得心里发怵,才知众仙急急奔向无垢川,是因为阗极变成了这副模样。
破碎的水柱重新凝结成形,杂乱无章地缠向高处魔物。
趁着这间隙,胧明低声:走!
濯雪掠出无垢川,身后劲风袭近,她堪堪甩尾避过,不料魔气从地里穿出,凝成鬼面朝她扑近。
她滚向一边,化作狐身奔开,未奔出一里便如堕烟海,茫无头绪。
她万不能往人间去,那还能奔向何处?
阗极再次挣脱曳绪水的束缚,跟着踏出无垢川,一步三百尺,一个足印抵凡间半个村落。
困住他!有仙大喊。
妖仙各显神通,灵力结成高壁深垒,拦在阗极面前。
濯雪也转身甩出灵力,为了使屏障更加牢不可破。
却见那庞然魔物,毫无畏惧地撞上前。
随之,众妖仙周身一震,眼前天旋地转,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循着灵力撞入他们的躯壳。
乾坤颠倒了吗?
濯雪的神思被拧成乱麻,就连身边灵鸠也晃晃悠悠。
她变回人身,接住栽倒的灵鸠,再一睁眼,眼前成了瑶台仙境,她一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一只青鸟躺在她手上,看模样已经一命归西。
她浑浑噩噩地走至远处,蹲下便开始刨土,想将鸟尸葬入泥地。
似有哪里不对劲,青鸟当真死了?
她捧着鸟尸寻思了良久,指腹贴向青鸟胸口,想探寻脉搏。
隔着羽毛,一时还不好分辨,她索性翻开鸟羽,一翻才知,鸟肚子竟是秃的,此处不长羽毛。
这倒是和抱窝时候的鸡有些相似,抱窝的鸡要下蛋,这样的鸡她是不吃的。
狐狸的思绪更乱了,这不是昆仑瑶京吗,她上哪儿吃的鸡?
烤鸡、炸鸡、焖鸡、炒鸡。
清蒸鸡,叫花鸡,红烧鸡和黄焖鸡。
她不光吃过,还吃过不止一只。
晃神间,眼前景象又变,竟成富丽堂皇的人间市集,只是市集上渺无人烟。
濯雪醒过神来,方才是魇梦幻境,如今是在枕红尘中。
她踏进了真正的枕红尘,仰头能看见倒悬的屋舍,那才是她曾出入过的街市。
一声巨响,砖瓦破碎,齑粉飞扬。
阗极也被拉至枕红尘中,一脚便将此地踏作废墟。
妖仙们纷纷回神,只见凉梦立在高阁的飞檐上,气息奄奄道:此地还是头一次迎客,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她虚弱闷咳,接着道:阗极吞了魇无拟的魂魄和妖丹,将魇术也学去了,我用枕红尘压制魇梦,至多只能支撑半炷香。
胧明冷声,鳞甲间绝无可能连一道缝也不遗,拨开他身上的魔气看看。
魔气连法器都能侵蚀,要如何拨开?有仙问。
妖仙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除非能将魔气吞去。昆羽道。
此话说得轻易,妖仙们的灵台如何承得住魔气?
他独独一魔,我们却是成百上千。胧明虚眯双眸。
众喣漂山,成城可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