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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黑 第39节

  “你到底要干什么?”丁琳站起来质问道。
  男人向丁琳走了过来,任由手中的漆皮桶里的汽油流得到处都是。丁琳连连后退,被逼到了墙角,她的脸被男人的背影挡住了,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听见她因颤抖而发出的牙齿碰撞声。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男人正背对着我,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丁琳的身上。我猫下身子,朝敞开的门边挪去。
  门外明亮的光线让我有些睁不开眼,我半眯着眼睛,越来越靠近厕所的门了,再走两步我就能摸到门把手了。
  眉眉毫无征兆地咳嗽了起来。
  男人猛地一回头,与我四目相对。我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奋力往门外跑去。我听见身后的丁琳惨叫了一声,我才跑出门口几步而已,就被人揪住了头发,硬生生地往男厕所里拽回去。我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乱挥,哭喊着向男人求饶,可受伤的舌头并不利索,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言不发地把我拖了回去。厕所外的墙壁上张贴了许多报纸,看起来不像是以前游乐城弄的,我在临被拖进厕所前,用手机拍了几张墙上的照片,包括那个蓝色的救生圈。
  男人把我狠狠地推进了厕所,用他坚硬的鞋子朝我的肚子和脸蹬了好几脚,肚子痛得火辣辣,我蜷缩成一团,在满地的汽油里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了。
  见我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男人松开了我的头发,朝眉眉躺的地方走去。他在眉眉身边蹲下身子,把手掌轻轻放在眉眉的额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脱下他自己的外套,盖在了眉眉的身上,抬腕看了看手表后,第一次开口说话道:
  “再过一小时,就可以见到肖潇了。”
  这句话像是对地上的眉眉说的,又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眉眉没有任何回答,男人又说道:“我现在就把她带来。”
  说完,男人踏着汽油迅速走出了厕所,他没有关门,但我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勇气。
  唤了几声丁琳的名字,她斜倚在墙角,全然没有反应。我爬到她的脚边,她的胸脯没有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白净的额头上一个血洞还在往外流着鲜血。这应该是男人刚才来追我前,为了防止丁琳逃跑而下的重手,没想到丁琳因此而丧命了。
  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晔君的血衣,死在我面前的丁琳,奄奄一息的眉眉,在倒满汽油的男厕所里,我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遇到了变态杀人魔,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不一会儿,男人又抱着一个女人进来。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太对劲,她瘫软无力的身子垂下来,好似一个没了主心骨的木偶,如垃圾一样被男人扔在我面前。借着门外投来的光,我看清她惨白的脸,她毫无疑问是一具尸体了。受了很重的伤,和丁琳的尸体比起来,她的血已经流干了。
  门最后一次被锁上,永远不会再打开,男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一小时后,我也将沉沉睡去。
  chapter 5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新来的那具尸体是谁,也不在乎眉眉是否已经死去,反正迟早我们都是要死的。
  我想起方才在门外拍的照片,墙上那些报纸的内容,于是掏出手机翻看起来。
  细看照片之下,这才发现墙上蓝色的救生圈中央,被画上了一个红色六角形。放大照片,旁边张贴的报纸全是有关那起流浪汉轮奸女生的报道,从案发到破案后的审判,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虽然看不清,但黑色的大幅标题仍能看出内容。
  将这些报道串联起来,大致意思是两名流浪汉在轮奸了那位受害女人之后,还把她关在游乐城里折磨了六天,才将被害者残忍地勒死,在焚尸灭迹的过程中,两名流浪汉引发了一场小小的火灾,消防队赶来的时候发现了烧焦的尸体。因为损坏严重,警察没有办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死者手上的手表成为了关键的线索,那块手表冥冥中仿佛要为它的主人报仇一样,竟在大火中幸免于难,因为是著名品牌的手表,通过表壳后的编号警察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更神奇的是,在那块手表的表面上,找到了一枚不属于死者的指纹。正是这枚重要的指纹,让警察找到了两名流浪汉,这枚指纹正是其中一人在抓住死者手腕时留下的。在审判过程中,两名流浪汉承认强奸了死者,但否认勒死并焚烧了尸体,他们一口咬定是死者精神受了刺激,自己点燃了火,并在大火中上吊自杀。面对这样一个谎言,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进一步证实死者是死于他杀还是自杀,双方律师反复拉锯战之后,虽然两名流浪汉犯罪性质恶劣,作案手段残忍,但最终被免于死刑,处以无期徒刑。这个结果,让死者的家属实在难以接受,死者的母亲当场脑出血被送往医院,三天后,就在死者的哥哥姐姐看护下,死者母亲撒手人寰,与女儿一同乘鹤西去。
  我对这件曾经轰动一时的事件渐渐有了印象,在那段时间里这起案件妇孺皆知,有支持死者家属要求判决两名流浪汉死刑的社会人士组织了游行,但也有学者名流在电视上对废除死刑的必要性高谈阔论了一番。这件事情也就在喋喋不休的争论声中,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每天都在不断上演的悲剧,让人应接不暇,记忆也在每天的日报中更新。
  谁还曾记得那个被害女人的名字呢?
  就像没有人会记得死在这里的我们一样。
  我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我在厕所里转了一圈,仍旧没有一丝信号。我打算在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丁琳,可以的话,还有另外两位。
  我走到眉眉身边,想问问她的真名叫什么,还没开口,我突然看见她那只感觉一折就断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看了眼手表的款式和品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和那名女死者的遗物是同一只,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时针也定格在女死者去世的时间上。这个时间也正是刚才黑衣男人所说的一小时之后,正是那个女死者的死亡时间。
  这个行将入土的女人真的是眉眉吗?为什么黑衣男人会对她这么温柔地说话呢?
  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在袖章的位置缝了一个六角形的图案,和门外救生圈当中的那个是同一个标志,仿佛有着某种重大的含义。
  黑暗对人类来说并不是最可怕的物质,前所未有的恐惧,全部存在于人的脑海里。
  我几乎崩溃在我的推理和想象之中了。
  晔君曾经和我讲过一个带有迷信色彩的故事,他告诉我,人死后会去一个渡口,在那里渡过一条分隔生与死的河,会有一艘渡船在河面上渡客,但必须凑满一艘船的乘客它才会驶离渡口,如果超过一定的时间,那艘船上的人就无法抵达彼岸,就会变成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
  渡船所需要的乘客人数,正是六个。
  如同拥有六只角的六角形一样。
  我掐指一算,除了被害的女死者和她的母亲,加上这个厕所里的四个人正好凑齐了一船人。
  我们所有人的钱包手机都在,显然不是为了劫财。我们几个女的也没有受到任何性侵犯,也可以排除劫色。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杀人魔,只有那名女死者家属为了超度亡灵的变态祭祀。据我个人的猜测,我们这几个女人之所以会被带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就是两名流浪汉强奸女死者的第一现场。在这里喊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像是专门为了罪犯而建造的一样。
  除了关注晔君的三个人之外,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也许已经死去的那个人才是眉眉,我翻了翻那具尸体的衣服口袋,找到了手机上她的账号和用户名,果然如我所猜,这具尸体才是真正的眉眉,她第一个赶到环寰游乐城,可能是黑衣男人第一次下手,技术还不算娴熟,在眉眉抵抗时杀死了她,当时血腥的场面从尸体上那恐怖的伤口上就可见一斑。
  那么我眼前这个如骷髅般苟延残喘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没有受任何的外伤,她变得如此虚弱很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喝水的原因,黑衣人如此残忍地拘禁了她那么多天,为什么刚才又突然那样地关心她,要为她盖一件衣服呢?
  我实在猜不透其中的奥妙之处。
  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很快黑衣男人就会往地上扔一个烟头,把整个厕所变成为女死者陪葬的坟墓。
  按亮手机屏幕,望着屏保上晔君俊秀的脸,希望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与他一起度过,哪怕电量维持不了几分钟了。
  我曾经是那样的爱他,后悔和他吵过的每一架,也许那时候忍让一步的话,就没有今天这样离奇的遭遇了。
  屏幕上晔君那张笑盈盈的脸,在泪水前变得模糊起来,黑色眼影混合了眼泪滴落在屏幕上,一个个黑色的圆点慢慢遮盖住晔君的照片。
  顷刻间,一颗炸弹在我的脑袋中爆炸,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我趴在蹲坑旁剧烈地呕吐起来。
  真相也在一步一步脱离我的肉体,在眼前一块块龟裂的墙砖上,慢慢被拼凑起来。
  仿佛一部惊悚片,出乎意料的结局,让我恐惧而又备感恶心。
  chapter 6
  我必须要从这个厕所里逃出去,虽然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但我并不想就此死去,因为我会为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感到羞愧。
  我是为了寻找晔君而来的。
  如果我小时候的数学成绩再好一点儿的话,我就会发现这个问题了。
  晔君那身衣裤上沾到的血迹,从血量上来看,一个人要是流这么多血早就应该死了,如果晔君已经死了,那岂不是已经有了七个人,超了一个人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晔君才是主谋,那个黑衣人就是他,被我黑色泪水遮盖面容的那张他的照片,像极了这个袭击我的黑衣男人。两年没有和晔君见面,每天能看见他的照片,虽然脸没变,但他把身体练得比以前更魁梧,这是在照片上无法觉察到的。
  晔君正是那个女死者的哥哥,躺在地上濒死的女人应该就是女死者的姐姐了。也许晔君没有办法找到那么多的陪葬者,一定是她自愿陪葬,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刚才在门外看见了墙上标写着楼层的数字,这里只是一楼。门肯定不通,蹲坑下的管道连手都伸不进,更别说一个人要钻过去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蹲坑上那排高高的窗户了。
  我把丁琳和眉眉的尸体拖到了蹲坑旁,对她们两位暗暗祷告了一番,希望她们不要怪罪我对她们尸体所做的事情。将两具尸体叠在一起,我站了上去,因为脚下不是很稳,所以不敢跳,手距离玻璃窗户还是差了一截儿。
  我把头转向了地上的女人。她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可没有办法向厕所外的同伴发出信号,只能表情痛苦地艰难呼吸着。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掀开她身上的衣服,把她翻了个身,用力将她往蹲坑边拽去,让她面朝下挤在靠近蹲坑墙根边,再将厕所里所有的衣服都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竭尽全力发出的一点点声音,也被这些衣服吸收了。我真希望她能快些死去,那样我就不算杀人了。
  “我绝不能让你们得逞!绝不能让你们得逞!”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为自己鼓劲,一边将丁琳和眉眉两个人的尸体压了上去。
  搬完她们的尸体,我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还有伤脑筋的一点是,单凭我的手没有敲开玻璃的劲道。
  晔君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本想拿来焚灭我的绿色漆皮桶,这个时候会变成我手里的一个重要工具。
  我拎着漆皮桶,双脚踏在三个女人的身上,内心体会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的真谛。这位让众多无辜者陪葬她妹妹的女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也算为丁琳和眉眉报仇了。
  我将一只脚踏在蹲坑之间的隔墙上,鼻子已经可以闻到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新鲜空气了。
  我开始抡起手里的漆皮桶,奋力朝玻璃窗砸去。
  可能玻璃上贴了黑色膜的关系,砸了几下玻璃没有丝毫损伤,弄出来的响声穿过厕所门,传到了外面晔君的耳朵里。门缝下的光被阴影遮蔽了,可能是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正偷听着这里的动静。
  很快,传来了铁链晃动的声音。
  他一定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要开门进来了。
  我加快了手里的频率,一下,两下,三下,玻璃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晔君已经将锁门的铁链从门把手上抽了下来。
  胳膊酸痛不已,腋下的筋绷得很紧很紧,我几乎举不动那只漆皮桶了,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再砸一下玻璃就会碎了。
  “哐啷”一声巨响。
  几乎和晔君破门而入的同一秒,我打碎了玻璃窗。
  他快步向我冲过来,眼见就要伸手拉住我的衣服时,一个踉跄,滑倒在湿滑的地上。
  这是天赐良机,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撑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从窄窄的窗户里挤了出去,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玻璃,把我扎得浑身是血,但这点儿痛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
  我一下子无法适应如此明亮的环境,刺眼的阳光让我双眼流泪,我不得不把头转回厕所里。
  晔君万分扭曲的脸,凶神恶煞般对我叫道:“你给我回来!”
  就和以前吵架时一样,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话,我冲着他摆摆手,倔强地扭过头去:“再见。”
  我翻身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可是瞳孔留下的最后一个影像,竟是晔君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为什么他会笑呢?
  一秒后,我才明白了这个笑容的含义。
  厕所门外墙壁上,标示楼层的阿拉伯数字“1”旁边,还有一个数字“0”,但它被那只蓝色的救生圈挡住了。
  几秒后,我才落地,嘴巴嚼到了草的味道,身体变得越来越放松,仿佛马上就要飘浮起来一样,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让我只想闭上眼睛。
  不知是哪个内脏破了,滚热的血从我的嘴巴和鼻子里涌出来,我的舌头抵住了气管让我没有办法呼吸,头顶上黑洞洞的窗户正俯视着我,看我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路。
  我倔强地与它对视着,不服输地不愿闭起眼睛,但涣散的视线已没有办法对焦了。
  我还是成为了渡船上,那第六个乘客。
  坠落时与我分离的手机在角落里发出响动,那是晔君的微博又有更新的提示音。
  许久没有更新的微博页面上,弹出他的最后一条微博:
  亲爱的妹妹,我终于不用再等她们了,我去结婚了。
  第9章 重叠的人
  面具下的每张脸孔,
  最终,都会成为同一种人。
  chapter 1
  戴上手套,我低头凝视着手术台上的小羽,她俏皮地冲我嬉笑着,又在护士转身之前收起了笑容,摆出和我的其他病人一样麻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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