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18节
萧乾进来,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粥,说棠红晓送来给爷吃。
萧云彰让摆桌上,暗忖虔婆嘴实在不严,行踪已走漏了,看向乔云云,说道:“让我包你,倒也不难,却要帮我做一件事。”
乔云云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萧云彰道:“先将虔婆找来,我于她说话。”乔云云欢天喜地去了。
虔婆很快赶来,欲拿张致,叹气道:“听闻九爷要梳笼乔云云?那是她的福份,不过晚来一步,被嫪昌占得了先机。”
萧云彰冷笑道:“可是你说,她卖艺不卖身?在我面前扯谎,我有的法子治你。”
虔婆忙道:“九爷勿动怒,这事说来是我理亏,我也不忍乔云云,受那老太监磋磨,嫪昌肯出千两银子,我也不大张口,只要九爷也出同等价钱,后面所有事,全由我兜着。”
萧云彰也不与她讲价,从袖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里还包括半年的包银,你且收着,我过几日南下行商,你好生把她看顾,待我回来。”
虔婆连忙接了,看明银数,喜得千恩万谢。当晚,萧云彰搬去乔云云房中,三五日没出门,直至萧乾送来韩秋荣的讯信,他看过烧烬,才离了怡花院。
林婵在清平县宅子里,待足五日,癸水渐没,萧云彰初一夜与她共度,自后早晚便无了踪迹。
且说这日,萧乾进院来,拿萧云彰要换的衣袍,林婵因问他:“爷去哪了?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乾道:“爷忙哩!”
林婵问:“他忙甚么?”
萧乾道:“打理商铺,四处会友。”
林婵冷笑道:“晚间也不闲着?”
萧乾道:“酒吃多了,被友人强留宿住。”
林婵道:“我怎见院外,少了一辆马车?若在清平县城,巴掌大的地方,乘轿即可,何需用得马车?”
萧乾道:“也有清平县外的故友。”
林婵道:“是哪个?姓甚名谁?你说我听。”
恰小眉取来衣袍,萧乾连忙接了,说道:“奶奶还是直接问爷罢!”作揖出了房,抹一把额头的汗,暗道好险。
第28章 罅隙
接上话,萧云彰告辞去,乔云云命丫环,半开花窗,灭了熏香,再备下案酒,不多时,进来一男子,穿青绿锦绣服,拉把椅子,坐到桌前,不是旁人,正是锦衣卫千户魏寅。
乔云云笑脸相迎,道了万福,魏寅就问:“萧云彰与你说了甚么?”
乔云云给他斟茶,笑道:“你怎不问,他对我做了甚么?”
魏寅吃茶道:“我管不得这许多。”
乔云云放下茶壶,作恼说:“恁得无情汉子,你走,勿要来烦我。”
魏寅道:“他能把你怎地,除非你自己愿意。”
乔云云转怒为喜,抬手轻挽乌云,想想道:“那萧爷好生奇怪,付了梳笼钱、半年包银,吃宿在我房中五日,却是半点不沾身,只说对我无兴致,我倒不服气,论这容貌、这身段,哪点不如人?”
魏寅道:“他那小娘子,生得雪白娇艳,确是胜你一筹,珠玉在前,瓦石难以入目。”
乔云云道:“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且就我忍你,换个姐儿,非把你连棍夹棒、打出房去。”魏寅不由笑了。
乔云云追底问:“你怎晓她长甚模样?”
魏寅自倒酒道:“城门巡察时,见过一面。”又道:“莫说这些废话,捡要紧的说来。”
乔云云知他脾性,正经将经过细细述一遍,说道:“他让我帮他一件事,日后款待士大夫、或去官家陪筵时,留意他们说的话,捡要紧的,讲给他听。”
魏寅道:“你没问为何?”
乔云云道:“问了,他说经商者,最忌消息不灵通,尤其官家的。”
魏寅不语,乔云云道:“他可值得信任?”
魏寅道:“他弃文从商,认贼作父,十数年下来,好物难牢,初心易改,或早与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还得谨慎行事,从长计议。”
乔云云没再多话,魏寅吃过酒,在她房里歇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萧云彰的马车,隐在巷道内,不多时,萧乾匆匆奔来,禀报道:“爷走了,小的一直躲在柱壁后,看见个锦衣卫,进了乔云云房中,面貌甚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萧云彰猜道:“千户魏寅。”
萧乾拍手道:“没错,就是他,魏寅。”
萧云彰想了会儿,荡下帘子道:“走罢。”
萧乾忙跳上车,往清平县方向驶去,路中不表,待抵达宅子,进了门首,萧云彰不急回房,交待萧乾:“我身上一股脂粉气,你去房内,拿换洗衣裳来,我在客院净房。”萧乾应承走了。萧云彰往客院净房,洗浴一回,抹拭干净,萧乾送来衣裳,萧云彰换上,看萧乾嘿嘿笑,问道:“笑甚?”
萧乾道:“奶奶问哩。”
萧云彰道:“问了甚么?”
萧乾一字不拉说了。萧云彰想,这官家女,年纪不大,心眼一百个。忽然脸色微变,朝后房快去。
再说林婵,自是不信萧乾的话,转念叫小眉,去请车夫萧荣、萧华,片刻后,萧荣、萧华来到跟前,作一揖问:“奶奶有何吩咐。”
小眉道:“奶奶有话问,你们据实禀来,若胡说八道,各打三十棍子。若讲得好,各赏一串钱。”
萧荣、萧华忙跪下道:“奶奶想问甚么,当如实说了。”
林婵问:“爷这几日,谁驾的车马?”
萧华道:“是小的我。”
林婵问:“你们去了哪里?这几日宿在谁家?”
萧华道:“四日前一日,五更时分,小的驾马,带了九爷和萧乾,回到京城,往正阳门方向驶去,再转到粉子巷,在怡花院门首停下。九爷下了车,虔婆出来接迎。”
萧荣咳了两声。林婵笑道:“你尽管说,后来呢?”
萧华道:“小的往后院置好马车,虔婆给了间房,吃宿皆在里面,直至今日晌午,才带九爷和萧乾回来。”
林婵想想道:“你别耍奸,爷住谁房里,纵没亲眼见,也能听得一二。”
萧华只得道:“爷梳笼了个妓儿,这几日一直待在她房里。”
萧荣又咳两声,林婵道:“你不要咳了,我再也不问。”让小眉递了钱串儿,送他们出去。
待四下无人,她扶椅要站起,两腿被抽了筋,软绵绵使不出劲儿,胸口窝了一团烈火,烧得她眼睛发红,不由气苦想,商人多狡诈善变,尤以此人最恶,我悔已晚矣。
萧云彰走到门首,恰遇小眉回来,小眉道个万福,萧云彰问:“你哪里来?”
小眉回道:“奶奶让我送一送萧荣、萧华。”
萧云彰问:“萧华说了甚么?”
小眉道:“爷莫问了,奶奶要知道的,都知道了,爷还是想想,编个甚么理由,哄哄奶奶罢。”
萧云彰撩帘进房,见林婵侧躺床上,闻他进来也不理,一味装睡。
萧云彰坐到床沿,扳她肩膀,扳不动,笑道:“前日一扳就转过来,几日不见,气性不小。”
林婵懒得想,只是硬强。
萧云彰从袖里,取出一只金嵌翠缕空双钱鱼纹簪子,簪于她发髻间,饶是好看。
萧云彰道:“以后我多送你这些。”
林婵心里有气,若他识趣避开,她尚能压抑,她愤愤想,他视她甚么,怡花院见钱眼开的妓儿?给个簪子手镯,就喜笑颜开,既往不咎?他算是看走眼,大错特错了。
萧云彰见她仍旧不动,脖颈后一截白嫩雪腻,晃人眼,勾人魂,俯身亲了一口。
林婵大怒想,简直欺人太甚,还敢亲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个腾身坐起,拔出髻里的簪子,朝他划去。
萧云彰见势不妙,迅速偏过脸,顿感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抹,指腹沾血。他冷冷看她,冷笑问:“这是做甚?谋杀亲夫?你还嫩了些。”
林婵把簪子狠狠一掷,落在地上,摔成两半,萧云彰面色铁青。
林婵道:“你有的是银子,要使这笼络人的手段,尽管给怡花院每个妓儿去送,不要带上我,我是官家女儿,不屑得这些。”
萧云彰嗤笑一声:“官家女儿怎地,清高气傲,不明事理,自以为是,反不如她们来得可爱。”他想,恶毒的话谁不会说。
林婵气煞道:“你不是才梳笼个妓儿,奸商配淫妇,倒是绝配,怎不一起带回来?我让她,这正妻之位,我不要也罢!”
萧云彰恨不能掐死她,倏得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甩帘而去。
林婵复又躺下,用被子蒙住头,自顾流泪。
不晓过去多久,小眉蹑手蹑脚进来,拾起摔断的簪子,又蹑手蹑脚出房,萧乾等在廊下,连忙接过,细细看了,惋惜道:“奶奶下手真狠,这么贵的簪子,听不到响一声,就没了!”
第29章 安排
上话说到,林婵听信车夫萧华之言,误认萧云彰在怡花院,梳笼妓儿,背弃她他婚前达成的誓言,一时愤恨交加,口舌之间,挥簪误伤了萧云彰,萧云彰大为恼怒,负痛离去。
再说那两个车夫,萧荣、萧华辞谢了小眉,走出后园,萧荣气得打跌道:“你个千锤百炼的棒槌,在奶奶面前,胡言乱语甚么?”
萧华道:“我实话实说来着。”
萧荣道:“你你,你随便混几句也罢,作何将爷的行踪,说的那般详细。”
萧华挠头道:“奶奶问的详细,话赶话,我不知不觉说了。”
萧荣道:“你要寻死自去,拖累我作甚!”一路牢骚不止,说到气处,打他两拳,萧华有愧,也不争,只是躲避。
萧云彰回到书房,陈珀拿来膏药,帮他脸上伤痕涂了。
萧云彰愈想,愈恼火:“这个毒妇,若非我闪避及时,此刻就算保住性命,一只眼也瞎了。”
陈珀惊问:“怎地如此凶悍?”
萧云彰拍桌道:“谁说不是。”
陈珀道:“官家女儿,素来贤淑沉稳,喜怒不言色,待人接物,更是周全有度,怎地这个迥然不同?”
萧云彰骂道:“无德也罢,还自视甚高,性子暴烈,嚣张跋扈,乃河东狮一只。”陈珀不禁笑了。
萧云彰睃眼问:“笑甚么?”陈珀不敢答,萧云彰不理会,命萧乾叫萧荣、萧华来。
萧乾不敢耽搁,奔出月洞门,即见两人拉拉扯扯走近,他大喊道:“爷正寻你们哩,你俩的命休矣!”
萧荣二人唬得面如土色,进书房便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