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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22节

  陈珀道:“倒也是爷的心意。”
  萧云彰道:“那个叫齐映的矮奴,出现的蹊跷,让萧丰几个盯紧他。”陈珀应诺,两人继续吃酒,不在话下。
  事已至此,萧云彰果然恪守礼节,白日和贾员外等吃酒听曲,掷骰双陆抹牌,样样皆来,晚间待林婵睡熟,方才进房,林婵每日清早醒来,人已走了。她想,这奸商,倒有些可取之处。对月楼也放下心结,闲了无事,一道做针指,也打双陆斗叶儿,消磨时光。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到三月底至南京,下了船,岸上早有马车等候,进了神策城门,天色已黑,寻了间上等客栈,一众住下。
  翌日,萧云彰写了一纸拜帖,命萧乾送往钞关御史黎泰府上,等到申时,来个锦衣骑马之人,进到客栈打听:“经商的萧爷,现在何处?”
  萧乾一直蹲守门槛,听得问,连忙迎前,作一揖道:“正是我家爷哩!我是他的长随,有话儿尽管与我说。”
  那人倒也客气,作揖道:“我是奉御史府黎老爷差遣,看了拜帖,请萧爷在戌时,往府上吃席。”一并给了回帖。萧乾收下回帖,从袖笼里掏出一钱银子赏他,那人接过称谢,出门自去了。
  晚间约莫一更时分,落起雨来,雨势渐大,打得檐瓦,噼啪作响。林婵有心事,翻来复去睡不着,只觉满屋湿凉气,这才发觉,窗扇半开,起身下地,阖紧窗后,听得敲门声,她问是谁,月楼在外禀道:“爷回来了。”
  林婵上前开门,见陈珀和萧乾,左右搀扶萧云彰进来,他醉醺醺的,神智不清。林婵闻得浓烈酒味、还有胭脂俗粉味儿,她甩手在旁,看他们把萧云彰扶上床卧好,月楼替他脱解外袍及靴鞋,不多时,小眉捧热水进来,拧干巾子,递给林婵,林婵朝月楼呶呶嘴儿,却见月楼和陈珀在嘀嘀咕咕。
  她问:“你们在说甚么?”
  月楼忙接过巾子,替萧云彰擦脸,陈珀回道:“爷在御史府,吃的酒有个歪名,叫‘百步倒’,足见其性甚烈,我与月楼说,今晚不用等我,我守在门外,爷若有不好,奶奶尽管吩咐我。”
  林婵问:“甚么话?她等你?”
  陈珀奇怪道:“爷没同奶奶说?月楼是我内人。”
  林婵唬一跳,再看月楼,反应过来,上前接过巾子,皱眉道:“你走罢,我来就好。”月楼、陈珀及萧乾退下,仅留小眉,换了几趟水,也阖上门去了。
  萧云彰醉得厉害,并不配合,是而身形沉重,林婵替他擦拭,颇费周折,完毕后,累得气喘吁吁,坐床沿歇着时,却见他突然坐起,林婵忙问:“要做甚么?”
  萧云彰恍惚道:“口干舌燥,想吃盏茶。”
  林婵道:“等着。”自去桌前,斟了盏浓茶送来,给他时,却见他接的不从容,手抖得厉害,索性一手搂住他脖颈,一手捏盏,递到他嘴前,一口一口喂,自说道:“谁让你吃这么多酒的?那官儿让你吃,你就吃?你还怪听他话的!”
  萧云彰面色酡红,一声不吭,吃完茶,倒床又睡了。
  林婵在旁守着,过有半个时辰,听得窗外雨声渐小,打个呵欠,捻暗灯火,却见萧云彰又坐起,摇晃着要下床,遂问:“你又要做甚?”
  萧云彰话音含混,她听三遍才听清,竟是要小解。
  第35章 意外
  接上话,萧云彰去往御史府黎泰处赴筵,旨为日后过钞关时,能减轻商税,多获些利。他原也是酒中悍将一个,未曾想,强中自有强中手,那黎泰嗜好烈酒,且酒量过人,待到辞别离府时,萧云彰已然大醉,由萧乾和陈珀相帮搀扶,乘轿回到客栈宿房。
  再说林婵,喂过萧云彰茶水,正要睡了,听他又需小解,忙去开门,寻陈珀帮忙,哪想陈珀恰走开,她待要去喊萧乾,回头却唬个惊睁,但见萧云彰立在房央,撩衣要溺。
  林婵不及多想,上前抓住他的腕,引至夜壶跟前,说道:“可以了。”欲要抽手,却被萧云彰反手攥住,她不解,瞪眼问:“做甚?”问也白问,萧云彰此时醉得,辨不清南北,更况谁的手,权当自己的手,林婵觉他拉着自己,往腰腹下去,顿生不详,强要挣脱,却已来不及,听得一阵声响,正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如一盆冷水当头,浑身浇透,而手如握一根烧火棍,要被烫化了。
  林婵的魂魄似被抽走,也不晓怎地结束,萧云彰重回床上躺下,她才回过神,在盆里使劲儿洗手,抹肥皂,洗了好几道,残存感仍在,再坐回床沿,呆呆想,这个奸商,她记他一辈子,恨他一生。
  忽见萧云彰又坐起,她坐了不动,只恼怒想,这厮醉个酒,要把人折腾死,管他是吃茶,是小解,还是甚么,再不理会。
  萧云彰此时稍有清醒,自觉胸口堵塞,喉咙满溢,十分不适,抬眼瞟到林婵,凑近去,意想她拿个盆来,哪晓得,才张嘴,喉管摒忍不住,秽物直冲而出,喷了她一身。
  陈珀在外,听得尖叫声,待要叩门,却见并未关紧,探半身进去,见此情景,忙喊月楼来收拾,月楼听得,披衣赶至,林婵见到她,憋不住,流下眼泪来,月楼好言相劝,替她更换衣裳,洗净手脸,再带到自己房中,暂歇一宿。她则和陈珀,在萧云彰跟前守着。
  萧云彰吐过后,好受些,闭眼仍旧倒下,倦怠睡去了,后半夜再无风雨,一觉睡到房内大亮,他醒转起身,头痛欲裂,月楼端来热茶,萧云彰见林婵不在,并未过问,吃过茶,穿衣趿鞋,下床铺时,看到盆里搁了林婵衣裳,沾染秽物,皱眉问:“这是为何?”
  月楼道:“昨儿夜里,爷好醉,吐了奶奶一身。”
  萧云彰微怔,回想道:“我昏昏沉沉,不甚记得了。”
  月楼笑道:“奶奶官家小姐,被吐一身,委屈巴巴哭了。爷记得好生哄慰。”
  萧云彰只道:“难为她!”
  陈珀道:“爷酒量尚可,也知节制,昨日怎会酩酊大醉?”
  萧云彰道:“在他人府中,有事相求,就得伏低做小,受人挟制,半点不由己。”
  陈珀问:“爷可如愿了?”
  萧云彰颌首,冷然道:“递了范大使书信,同朝为官,总要给三分薄面。我另加送三箱撑起场面,再许利三分给足情面,黎御史岂有不应之理。”陈珀沉默。
  萧云彰问:“林婵呢?”
  月楼回禀:“奶奶上半夜照顾爷,后半夜在我房里歇息。”萧乾提来热水,萧云彰洗漱,不在话下。
  再说林婵,矮奴齐映,提了食盒进房,小眉接过,搁在桌上,一碟碟端出,猪油蒸饺、素馅包子,软香糕、咸板鸭,卤干,五香蛋,熏鱼银丝面,林婵见多吃不完,命齐映和小眉一道吃,他二人谢过,拿来碗儿,各样挟了点,坐在旁边吃。
  林婵和他俩道:“有个事儿,我不瞒你们,你们也不肖往外说,我此趟回杭州家后,便要与爷和离了。”
  小眉惊恐道:“小姐莫开玩笑。”
  林婵问齐映:“你也认为我在玩笑?”
  齐映道:“我曾在殊像寺,看到一幅楹联,甚觉大有深意。”
  林婵道:“你且说。”
  齐映道:“微笑拈花,佛说两般世界,拨观照影,我怀一片冰心。佛所说两般世,一俗世,一心世,奶奶做甚决定,应撇开俗世,自审可是真心想要。”
  林婵问:“甚么是真心?”
  齐映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林婵问:“那又如何?”
  齐映道:“山静尘清,天高云浮,清风明月,皆为梦幻泡影,奶奶不执表象,对事,亦对人,不攀不斥,敞开胸怀,平等以待,才能领悟真心,寻出自我。”
  林婵皱眉道:“你怎知我与爷和离,不是出自真心?”
  齐映笑道:“奶奶问我做甚,该问你自己才是。”
  林婵欲话,月楼进来道:“奶奶用完早饭,爷在房中等着,有话与奶奶说。”
  林婵道:“我好了。”漱了口,起身回房,房里已打扫过,床铺理了,衣裳洗了,夜壶倒了,萧云彰坐在桌前,正吃蒸饼,一碗骨汤绉纱馄饨。
  林婵坐远点,待他放下碗勺,方问:“九叔寻我做甚?”
  萧云彰吃茶,表歉道:“我昨夜对不住,弄污了你的衣裳。”
  林婵咬唇不言,暗自想,哼!弄污的岂止衣裳,还有手,再也不干净了。昨儿要不是他醉的厉害,她真当他故意害她!
  萧云彰道:“我在南京的事已办妥,要往松江和苏州去,会先送你回杭州,打算明日一早出发,你可有异议?”
  林婵道:“不必九叔劳烦,我自雇马车,带小眉、齐映前往杭州便是,请九叔将和离书给我。”
  萧云彰想,真迫不及待啊。他道:“你一个孤身妇人,带两个不成器的仆从,行走街市之中,恐被恶人盯上,酿成大祸!我且顺路,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林婵不再坚持,开口称谢,且道:“我有句忠言,日后九叔少吃些酒吧,昨夜差点醉死了,着实令人骇怕。”
  萧云彰淡道:“左右不干你的事了。”
  林婵一时语噎,面涨通红想,我该打嘴,废那话做甚,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在萧乾来禀报:“锦贵绸布庄的许掌柜,紫金药材店的佟老爷,漆器店唐员外,递帖来邀老爷,如今春暖花开,万物生长,秦淮景致愈发好了,他们租好一只花船,请爷前去游河。”
  萧云彰未再多话,起身去了。
  第36章 内乱
  且说回萧府。萧旻原也没甚大病,吃了太医开的方子,精心调养数日,竟比从前更为康健,气色血红,只心疾难医,他沉默少言,行为阴郁,做派古怪,似换了魂魄一般。
  李氏苦劝数次,未起效果,母子渐离心,她每日心如油煎,老太太不以为然,反叱她无用。
  这一日早,萧肃康沐休,和李氏前来请安,老太太才用过早饭,正在吃茶,叙话间,提起与徐家的亲事,李氏插话道:“旻哥儿还不晓哩。”
  老太太反问:“你没告诉他?”
  李氏道:“我每起头要说,他不是发脾气,就拔腿走了,不给我时机。”
  老太太讽问:“还能指望你甚么?”命惠春,去请萧旻,李氏忍气吞声,青樱递茶给萧肃康,萧肃康看她一眼,接过了。
  惠春一溜小跑至仪文院,站门首,用力叩铜钹儿,四五下功夫,萧书过来,门开半扇,见是她问:“有何事儿?”
  惠春道:“老太太请少爷去哩,大老爷及夫人也在。”
  萧书说:“你等着。”自进房通传。半刻后,萧旻面无表情出来,率先走在前面,惠春和萧书随在后,忽然萧旻顿住,转身问:“我有些日子,不见绮雯,她哪去了?”
  惠春道:“爷还不晓呀?”
  萧旻问:“你说是不说?”
  惠春道:“爷真想知,我就说了,但不要说是我说的。”
  萧旻道:“你快些。”
  惠春道:“爷从宫里编书出来,可在早市遇见绮雯?绮雯把不该说给爷听的,说给爷听了,府里规矩,多如牛毛,她明知故犯,还害爷大病一场,老太太一时生气,让她娘老子领家去了。”萧旻不吭声。
  惠春问:“爷何时往她家去,瞧她一瞧,或跟老太太求个情,领她回来?”
  萧旻冷笑道:“我和她,掉进河里的泥佛和土佛,我自己也顾不了,还操那份闲心。”甩袖而去。
  惠春问萧书:“爷说那话何意呀?甚么泥佛土佛的。”
  萧书摇头不知,又斜眼睃她,问道:“你明知绮雯死了,还诱骗爷往她家去?动得甚么心思?”
  惠春道:“爷去绮雯家,才会晓得她死了。”
  萧书道:“你直接告诉爷不就得了。”
  惠春道:“我哪里敢说!若爷自个发现,怪不到我头上。”
  萧书道:“你也太小心些,就爷和我俩人在,还能卖了你?”
  惠春冷笑道:“这府里,上下没一个可信,能信的,唯有自己。”
  萧书道:“说来蹊跷,爷病好后,性子大变,不若从前了,昨儿还惩我在院里,跪足半个时辰。”
  惠春问为何。萧书道:“老太太赏得白菜猪肉饼儿,我拿给爷,突然就暴躁了。”
  两人说着话,走进老太太院子,远见婆子打起帘,迎萧旻入内。廊上有几个仆子,或站或坐,或打盹,或闲语。惠春瞧到福安,走到他身前问:“那个人是谁?我从未见过。”
  福安道:“大老爷新的长随,名唤萧逸。”
  惠春悄道:“我以为薛京死了,你顶上去哩,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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