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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35节

  萧云彰想想道:“过于劳累,或情绪不稳时。”
  林婵想,过于劳累不像,情绪不稳,被她的话恼着了。萧云彰只觉心口渐松畅,暖烘烘的,说道:“你手法甚好!”
  林婵低声道:“我母亲从前常心口疼,一旦犯病,皆是我帮她按揉。”
  萧云彰没说话,俯首看她头顶挽起云髻,一朵银簪点翠莲花,俏生生摇晃。
  林婵道:“我日后不惹你生气了。”
  萧云彰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和道:“好!”他还要说,月楼和小眉笑嘻嘻进来,拎了食盒。见此情境,月楼变脸色问:“爷又心口疼了?”
  萧云彰拉起林婵,微笑道:“已经好了。”
  月楼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甜酥酪,递到萧云彰面前,说道:“这是奶奶亲手做的,给爷留了一碗,等回来吃。”
  萧云彰问:“你怎会做这个?”
  林婵道:“我逛铺子时现学的。”
  萧云彰吃了,只觉入口即化,清甜绵密,唇齿间除去奶味,还有股子酒香,笑问:“怎和我街市吃的不大一样?更美味些?”
  林婵得意,叉腰道:“我在里面添了酒酿。”
  萧云彰了悟道:“原来如此。”他想,若早些把这碗甜酥酪端来,也不至心口疼。
  吃过酥酪,月楼小眉伺候洗漱毕,退出房去,林婵萧云彰上床,放下帐子,萧云彰道:“明日我、陈珀和萧乾,要往常山县去一趟。你守在这里,想出宅玩儿,除月楼小眉齐映,定要带上萧恩萧义,他俩有武艺,能护你周全。这姑苏城虽繁华,但水运通达,商旅众多,自然良莠不齐,坑蒙拐骗女人之事,时有发生,你颜色好,更要多谨慎。”
  林婵想,他说我颜色好。萧云彰候半晌问:“睡着了?”
  林婵道:“你去了,多久能回呢?”
  萧云彰算算道:“最多十日。”
  林婵道:“我听月楼说,唐掌柜身世颇为可怜。”萧云彰不吭声。
  林婵道:“你在妓院救下了她。”萧云彰想,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怎感觉怪怪的。
  没人再说话,夜风吹的帐子摇摆,林婵忽然偎进他怀里,手掌摩挲他心口,打个呵欠说:“我再帮你揉揉。”
  萧云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晓过去多久,他一直难入睡,反倒气血上涌,心口火烧,忍不住俯首,想狠狠亲她,却见她已睡熟。
  第58章 筹谋
  接上话,萧云彰朦胧之时,听得墙外打更四声,睁眼见林婵倚他怀中,小脸红通通,他想,常听闻,妇人觉少易惊,比男人更为警觉,这官家女倒心大,知他今起身,要离别数日,竟无半点牵肠挂肚,睡得跟猪似的。他又暗想,我怎能生出这种心思,对她有了妄念,不是我的品性。
  忽听帘子簇响,陈珀轻轻唤道:“爷,爷起哩。”
  萧云彰摆摆手,陈珀不响了。他趿鞋下地,穿戴齐整,往净房洗漱,月楼送来早饭,他和陈珀、萧乾在明间吃毕,行李已装上马车。
  出行前,天际云海翻涌,时有雨滴落人额颊,他叮嘱月楼:“林婵乃官家女,天真烂漫,不谙人间凶险,需你时刻陪随,处处谨惕,但得出事,回来拿你是问。”月楼应诺。
  萧云彰不再耽搁,一径出门,上了门首马车,蹄达蹄达驶过桥门洞口,地面洇湿,但见一城烟雨半城水,六大山迷蒙苍翠,行春桥不见明月。三市闭户,十街无人,畅行至城门,陈珀交出通行路牌,供守城吏查验后,放行出城,往常山进发。
  转到京城,天色微亮,尤挂几点疏星,皇庙隐响晨钟,香火袅袅,魏公公府门半开,乔云云乘轿出来,怡花院的轿子已在等候,丫环上前掀帘,搀扶她换轿,乔云云只命轿抬慢抬稳些,便一声不言语,穿街过市,到了怡花院,日已出,鸨母守在门口,迎来嘘问寒暖,打量她脸色问:“可要热水沐洗?”
  乔云云道:“出府前,已沐洗用过早饭,现只想卧榻睡觉,没我吩咐,不得打扰。”
  鸨母连声说:“是,是,女儿好生歇息去。”
  乔云云上楼,进房后,闩上门,日光透进窗寮,映出床榻黑影一团,她先燃起安息香,再点灯,室内显明,魏寅下床,坐到桌前,乔云云斟茶,递他手边。魏寅皱眉问:“你怎一夜未归?从国公府出来,又去了哪里?”
  乔云云平静道:“魏公公请我去他府上。”
  魏寅问道:“你去了?”
  乔云云道:“为何不去?”
  魏寅心如明镜,阴沉下脸,沉默不语,半晌后,乔云云忽然笑道:“当初家中遭难,爹爹问斩,我被发卖妓馆,清白早失,岂会因再遇见你,又变回贞节烈女?”
  魏寅道:“不可轻贱自己,我会护你周全。”
  乔云云低声道:“你护得我一时,护不了一世。我倦了这种日子,若能早些结束,我甚么都愿意的。”
  魏寅还待说,她打断道:“他个内官家(太监),无根的,还能把我怎地,随他再玩弄,也不过如此。他说日后请宴,还会抬我去,至少又多了一条路。”
  魏寅道:“我不能拿你以身犯险。”
  乔云云打个呵欠道:“我实在累极,你走罢,我想歇下了。”
  魏寅心绪繁杂,未再多说,起身离去,乔云云待他走了,才蹙眉解衣,脱到仅余肚兜,持镜来照,浑身皆是鞭伤,血痕累累,难以忍睹,不在话下。
  且说常山县冯家镇,有一个油户,八年前来到镇上,他自称冯十八,开了家同名的油坊,专事生产灯油,原料多用胡麻油和桐油,因他手艺高超,窨清的油干净,渣滓少,价格又实惠,官府、富户、青楼及寺庙,多愿意用他的灯油,是而越开越红火,铺面由当初的一间,开成了现在的十间,他又乐善好施,平易近人,颇受尊重。
  这日一早,他带长随来旺,一道出门,走了里把多路,来到街市菜口,有猎户在卖野鸡,他挑了只肥重的,交猎户拔毛放血,见个乡人,挎一篮子猴头菌来卖,根处沾带湿土,甚是新鲜,给了五钱,连篮子一起要了。猎户也把野鸡拾掇好了,正好可烹一道野鸡炖菌子。
  又往鱼行,精挑一尾大鱼,用柳条穿腮,沉甸甸拎着。又买了五块豆腐干、一捆银丝面、和些蔬菜,路过馒头店,看见热腾腾冒烟气的蒸笼,刚蒸好酒酿大馒头,他买二十个,来旺腾不出手,他自拿着,又买了雪片糕、桔糕、烤饼之类,实在没手拿,才算罢,回到家,命厨役,野鸡肉硬,先炖起来,再加菌子,慢慢煨烂。
  他则搬条长凳,坐在铺面外,一坐便坐半日,晌午只吃了两个馒头,继续干坐,有相熟镇民好奇相问,他也不说,直到日落西沉,但见两辆乌漆马车,蹄声达达近至,停住。他忙起身相迎,马车上下来三人,他作揖寒暄,命来旺等几提拿行李,来旺悄睃那三人,为首者高大清俊,气宇不凡,听掌柜唤他萧爷。
  萧云彰、陈珀及萧乾,随冯十八到后房,丫环捧来热水,伺候洗漱,再围桌而坐,下酒饭摆的满当,酒是金华酒,吃了几盏后,萧云彰微笑道:“我来时,沿街看你已开十家铺面,甚是心悦。”
  冯十八道:“爷当初的交待,这八年间,属下不敢掉以轻心。”
  陈珀问:“可成了常山县最大的油户?”
  冯十八回道:“我若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陈珀拍他肩膀,笑道:“你厉害。”
  冯十八激动道:“爷这八年杳无消息,我还以为,把我忘了。”
  陈珀道:“忘记谁,也不能忘了你。”冯十八嘿嘿笑了。
  萧云彰道:“此次我来,你的日子,将再不如昨那般清静了。”
  冯十八道:“我日日夜夜盼这一天到来。”
  萧云彰道:“十三年前的灯油案,皇帝震怒,下旨寺庙中的长明灯,禁用山茶油灯油,换成桐油替代。现今皇帝年老多病,身体每况愈下,太子常往寺庙祈福,有感桐油不亮、烟多、味重及易灭,为显心诚,有意重新换用山茶油灯油。礼部户部及内官监,亦上书表奏,施行指日可待。”
  萧云彰吃口酒,继续道:“十三年前,因受灯油案牵连,常山百里山茶树被收归,设置官营,由皇帝指派宦官,及工部、户部官员合营,因山茶油用量锐减,再不被重视,树农被夺茶园,亦生愤懈怠,不曾好生养植,茶树毁损巨大,每年能得百斤已不易,而耗费之资,却是从前百倍不止。后朝廷终于撤了官营,还树与民,无奈茶树所剩无几,树农只得洒种,重新栽种,需种八年,才能结出榨油茶果,如今期满,又要重用茶油灯油,眼见的暴利可图,而那些意欲贪污腐败,牟取私利者,必已开始筹谋策划,这便是我等候多年的时机,十三年前未被揪出的那个官儿,或那些官儿,若他或他们还在,必会露出马脚,现出原形。”
  冯十八问:“我要做甚么?”
  萧云彰道:“你油铺经营的好,实力雄厚,定会成为县衙的铺户买办,承担茶油灯油的采购及运送之任。”
  第59章 斥责
  话说冯十八在常山县开油坊,熟人脉,蛰伏八年,终迎来萧云彰等人,共相筹谋。萧云彰问:“当年县令沈文良、铺户买办范楚山,可有打听出甚么来?”
  冯十八叙了些,和县衙主薄王宏所讲大差不厘,冯十八接着道:“沈文良有个女儿,名唤沈娇,命甚凄惨,父亲问斩后,她发卖富户为奴,后为妾,没过几年,家主病死,大老婆不容,又卖至满春楼充妓,待不得三年,被人赎走,从此没了音信。”
  萧云彰沉吟道:“此名甚熟,似在何处听过!她在妓楼花名是?”
  冯十八道:“乔云云。”
  萧乾失声道:“是她?!”
  冯十八道:“怎地?你认得她?”萧乾看向萧云彰,不敢说。
  萧云彰道:“京城怡花楼有个妓儿,也叫乔云云,同名同姓许多,不足为奇。”
  冯十八道:“她在满春楼时,有个吕秀才深迷其色,常以为画,我去借幅来,一看便知。”
  萧云彰道:“随便寻个理由,莫多说。”
  冯十八应承道:“铺户买办范楚山,家中火灾,皆说火起的蹊跷。”
  陈珀道:“没留下活口,无从查起。”
  冯十八道:“县衙中的老仵作,生活艰难,我时常买酒与他吃,他有趟酒后吐真言,说范家死的二十具尸体,少了一具。”
  陈珀惊问:“竟有这等事?他为何知情不报?又是如何蒙混过关?”
  冯十八道:“这范楚山为铺户买办,平日为人尚可,对老仵作多有关照,恰烧死的还有一条大狗,索性捡了骨头拼凑,冒充了事。”
  萧云彰问:“范楚山可有儿女?”
  冯十八道:“有一儿子,当年年纪十五六,不喜经商,拳脚功夫倒了得。”
  陈珀问:“难道他还活在人间?”
  冯十八道:“实在不知了。”
  用过饭后,冯十八挟了满满一碗野鸡炖菌子,装进食盒,拎一坛百花酒,出房,这晚虽无圆月,却星大如斗,他脚步轻快,走至一处柴门前,敲了数下,听得狗叫几声,再是读书声,吕秀才手捧书,过来开门,见是他,问道:“冯掌柜所来何事?”
  冯十八笑道:“我今日买了野鸡和菌子,炖了一大锅,着实鲜美,给你送些来,吃酒玩耍。”
  吕秀才已一日未进食,腹擂如鼓,可谓是:一叶扁舟助破浪,雪中送炭度难关。
  冯十八陪吕秀才在房中吃了两盏,指还有事,告辞而出,迳回家中,将画卷呈给萧云彰,萧云彰展开,凑近灯前细细观赏,心下已有了然,不在话下。
  且说林婵,自萧云彰走后,每日里叫上管事张澄,经过庭院时,指着道:“这儿土壤稀松,每趟经过,踩的鞋底皆是泥巴,若是落雨,湿滑易倒,不妨买来武康石铺设,华丽洁净。倒是花木间小道,池潭岸旁,采鹅卵石铺砌,雨久生苔,自生古意,看着心旷神怡。”
  张澄笑嘻嘻道:“奶奶说的极是。”
  经过廊下时,林婵指着吊鸟笼道:“这些百舌画眉黄莺鸟儿,甚是吵闹,不宜居室幽静,更况地上鸟屎一滩一滩,打扫不及,时有臭味,若落过路者头上,挂于发间,实在狼狈,不如全部撤去,也省事了。”
  张澄为难道:“老爷爱听鸟儿啁啾啼鸣,每早要逗弄一阵。”
  林婵道:“他要听鸟叫,自往野外去听,高树茂林间的鸟儿,尽享自由,那声儿愉悦畅快,铿锵有力,而此地囚笼之鸟,皆是悲鸣嘶吼,有甚好听的。”
  张澄道:“是,我命人撤掉。”
  经过池上桥时,林婵道:“怎在桥上建亭子,可是大忌讳,也需尽早拆除。”
  张澄抹汗道:“奶奶,此亭子耗资百两所建,拆了实在可惜。”
  林婵道:“不可惜,爷有的是银钱。”立桥上观荷花,又道:“可多买鸿鹈养在池中。”
  张澄道:“我们姑苏,盛行在池中养朱鱼。”
  林婵道:“鸿鹈能整饬流水,翠毛朱喙,游水嬉戏,华彩流离,甚美,岂是朱鱼能比。你真欢喜朱鱼,可捞些养在盆中观赏。”张澄道:“是!”
  这日一早,林婵正吃饭,盘算稍会寻张澄来,萧云彰有些藏画,需从匣中取出,晾晒会儿,以免生霉。
  小眉掀帘进来,生气道:“我去厨房讨要热糕,听婆子背后说小姐事多,脾气骄横,还把姑爷气得心痛病犯了。”
  林婵问:“奇怪,她们听谁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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