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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40节

  萧云彰嘲道:“怎地,想京城了?”
  林婵道:“不管想不想,总要回的。”
  萧云彰道:“再过半月,我的事也了,那时乘官船回去。”
  林婵道:“我看过唐掌柜卖布,能说会算,记得帐,打一手好算盘,任劳任怨,吃得了苦,怕是这姑苏城内,许多男商也不如她。我没些日即要起身,不知何时与她再相见,想来遥遥迢迢,倒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由她去罢。”
  萧云彰听了,心下触动,伸手拧她脸颊一记,林婵吃疼,狠狠咬他手指一口,萧云彰道:“你属狗的?这般爱咬人!”忽然笑道:“等晚些时,让你咬个够。”
  林婵道:“休得狂言,求我咬我还不咬哩。”萧云彰想,这会儿,她又纯真的可以。
  再说回京中萧府,福安经过好生休养,终得痊愈,继续回萧肃康身边当差,他不在的日子里,萧肃康所用随从,奸懒馋滑,错事一桩桩,不够他使唤,反显出福安的鹤立鸡群来。
  第67章 惊闻
  接上话,且说这日,福安在洒扫院子,见萧勤匆匆进来,把笤帚一拦,萧勤不察,往前扑跌,摔个跟头,哎呦地叫,福安笑脸问:“你来做甚?”
  萧勤揉屁股道:“内务府魏公公、差人送请帖来。”
  福安压声问:“有甚么事?”
  萧勤道:“魏公公请大爷吃酒。”
  福安道:“知道了,你去递就是。”
  萧勤道:“好哥哥,你帮我递罢。”
  福安道:“这不像话,你接的帖儿,我去递做甚!”
  萧勤一把脸儿如苦菊,说道:“爷如今看我百般不顺眼,见一次打一次,我这屁股的肿,还没消哩。”
  福安笑道:“哥帮你这一趟,要记得我的好。”萧勤千恩万谢。
  福安拿帖儿进书房,递萧肃康看,萧肃康连忙换衣服,福安伺候,冠带毕,两人前后出房,萧勤忙垂手而站,不言语。萧肃康经过时问:“轿子可备好了?”
  萧勤未曾想到,支支吾吾,萧肃康抬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骂:“狗奴才,你难道是算盘上一颗珠,拨一下动一下?”萧勤捂腹不敢言。
  福安道:“不必着急,小的有交待门房,今日大爷沐休,多数有人来请,早在二门置了轿子候着。”
  萧肃康气缓,命萧逸,指萧勤道:“拾四只瓦片来,让他跪一个时辰。”这才扬长而去。
  福安跟随轿子,穿街过巷,走得满脸流汗,终至魏公公外府,早有管事等候,引领轿子进内厅,福安则随门人往客堂歇息,这门人名唤魏贤,五十来岁,因福安常来递帖送礼,也私悄为他备一份儿,是而彼此熟络,进了客堂,两人择窗寮前坐,能观窗外风景,桌上摆了一碗烧鸡,一碗卤猪肠,一盘五香牛肉,还有半只冰湃的西瓜,一瓶金华酒。
  福安先吃一块西瓜,沁心的凉,解了来时暑热。
  魏贤三盏酒下肚,面红耳赤,说说聊聊时,见一顶轿子吱呀吱呀,从内厅抬来,要出门儿,两个丫头抱琴跟着,魏贤起身走了,福安隔窗,看他和丫头说话,再开门放行,不多时,魏贤回来,福安斟酒问:“出去的是何人?”
  魏贤吃酒道:“怡花院的花魁乔云云。”
  福安又问:“酒席没完,她怎走了?”
  魏贤道:“她不愿来的,说患热寒,倒嗓子了。魏公公不信,硬逼了来,我方才问丫头,实在唱不了,那老骟驴才算罢。”
  福安唬得四顾张望,笑道:“隔墙有耳,谨慎被有心人听了,往公公面前邀功去。”
  魏贤道:“我才不怕,我当面叫他老骟驴,他屁也不敢放。”
  福安吃酒笑:“怎地,你是他爷爷?”
  魏贤道:“我不是他爷爷,他也要当我爷爷敬。”
  福安道:“你吃醉了,尽说浑话。”
  魏贤趁酒性道:“我哄你做甚!你可知十三年前,有一桩灯油贪墨案?”
  福安不动声色:“我哪里得知,我当时还小哩。”
  魏贤道:“也是。那桩案子,死了好些官儿,流放好些官儿,京城那几日阴风惨淡,哭声连连,满街的白纸串钱儿。”
  福安道:“这和魏公公与你,有甚么干系。”
  魏贤道:“大有干系。那日我跟轿,路过观音庙,人多走不动,一妇人兜篮卖软香糕,老骟驴嘴馋,我叫她近前,付钱买了两块,她揭开罩布,取热糕时,忽抽出一把短刀,朝老骟驴就刺,我挡前,替他挨那一刀,否则此刻,他早转世超生去了。”
  福安赞道:“你倒是忠仆,凭这一刀,当你爷爷供着不为过。那妇人为何要杀他?”
  魏贤道:“妇人的丈夫做官,因灯油案斩了头,来找魏公公寻仇,不曾想,仇没寻,反被生擒,魏公公审她一夜,翌日将她放了,回去就上吊死了。”
  福安呆呆问:“好死不如赖活,做甚要死!”
  魏贤不答,吃掉两盏酒,才道:“那个妓儿乔云云,也实属不易。”
  福安道:“她哪里不易,公子王孙手心捧着,生活奢靡,骄傲放纵,由得你我来同情她。”
  魏贤道:“不过表面风光,老骟驴请她过府几趟,夜宿于此,凄绝惨叫,未曾停过,每趟带一身伤走。”
  福安酒杯顿住问:“这是何意哩?”
  魏贤冷笑道:“老骟驴上手段折磨她,越凌虐越快活。”
  福安不由汗毛倒竖,背脊森森,惊骇道:“他竟有这等怪癖。”
  魏贤道:“你可知他这怪癖从何时起?”
  福安道:“我怎会知哩!”
  魏贤道:“从那妇人起。妇人身段窈窕、肤白胜雪,喉咙若箫管,老骟驴残害她整晚儿,自那后,就入了迷。”
  福安的酒杯,不慎倾倒,酒洒桌上,他用袖子去拭。
  魏贤喃喃骂道:“我最恨欺辱女人。早晓老骟驴如此,我当年救他个屁,你看着,总有一日,有一日,我要手刃他。”
  福安没言语,趴倒桌上装醉,闭眼假寐,袖浸酒气,沾染眼睫,刺得生疼,不由流泪。
  直至二更天儿,筵席才散,萧肃康的轿子抬出,福安同魏贤告别,跟轿而行,但见:三市六街无客走,一天星斗夜光晴。到路口,萧肃康命停轿,召福安到跟前,命他附耳过来,低声问:“怡花院你可熟?”
  福安回道:“小的从前常随九爷去,几个院儿,几层阶儿,几道门儿,几个妓儿,无所不知,无小的不熟。”
  萧肃康道:“甚好!你去找乔云云,我有个别院,僻静无人知,可愿往那陪我吃酒。看她怎地说,她若肯了,你把这张银票递她,由她随意定时辰。”福安接过银票。
  萧肃康道:“你去那处,勿要被人瞧见,勿要同府里人说,若有半毫外泄,你这条小命不要了。”
  福安作揖道:“小的心里清楚。”
  萧肃康命起轿。福安目送远去,晓得他支开自己,必有去处,内心正急躁,忽一人擦肩而过,又回头看他,索性迳来见礼,笑道:“福安哥,许多日不见哩。”
  福安定睛一看,竟是生药店的伙计,名唤唐巧,从前九爷巡铺时,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福安心内大喜,不及多说,只问:“你现可有空?”唐巧点头称有。
  福安道:“我有事央你去办,可肯了?”
  唐巧道:“福安哥,尽管吩咐便是。”
  福安指了渐消失的轿子道:“你赶紧跟了,看他停在何处,要做甚么,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此会合。千万莫要被他发现!”
  唐巧道:“哥放心就是。”快步追轿而去,福安转身,往怡花院方向走了。
  再说月楼,晚间回房,陈珀在灯下看账本,她坐旁边针指,戳到手,冒出血珠子。
  陈珀笑问:“打你进来,就心不在焉,魂飞哪了?”
  月楼道:“你不晓得,我午后看到甚么?”
  陈珀道:“快些讲来。”
  月楼悄悄道:“爷握了奶奶的脚闻哩。”陈珀听了,蹙眉不语。
  月楼道:“我还从未见过,你说,爷是不是对奶奶上心了?”
  陈珀喝道:“莫在说了,更勿要外传,尤其唐掌柜,你管好自己的嘴!”
  第68章 福安
  话说福安来到怡花院,不走前门,东拐西绕,进入一条夹道,借了如洗月光,隔墙花,往内探,见门房透出昏黄,便学狗叫三声、猫呜两声,少顷,一架梯子放下来,福安接过,顺梯而上,骑在墙头,内里也安下梯子,一婆子描眉画眼,贴墙根站着,见是他,惊讶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福安道:“劳烦桂娘子给我扶梯,今日来得匆忙,没带胭脂钱,改日定补上。”
  婆子笑道:“我记住了。”
  福安偷行至乔云云门前,一个丫头守那嗑瓜子,见他问:“你哪里来的?”
  福安道:“我是国公府萧家爷的随从福安,来见乔云云,有事要说,你快去禀。”
  丫头不情愿道:“你等着。”自进房通传,乔云云正和魏寅灯下吃酒。
  乔云云问:“他见我做甚?”
  丫头道:“不肯说哩,要当面告诉小姐。”
  魏寅问:“这福安是何来历?”
  乔云云道:“原是萧九爷身边厮童,跟轿随行,提灯笼,拿帖子,候差遣,往时常来妓馆闲逛,混个眼熟,前些时在魏公公府见他,跟了萧家大爷萧肃康,惯是个口齿伶俐、圆滑处世的主。”
  魏寅问:“他为何来寻你?”
  乔云云道:“我哪里晓得。”
  魏寅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让他进来,问个明白。”自起身避至帐帏后。须臾,福安进来,一眼瞅见桌面摆两金漆酒杯儿。
  乔云云问:“你寻我何事?”
  福安道:“姐姐随我外面说话。”
  乔云云道:“我坐这好好的,又无人,去外面做甚,你有话便说,无话快走,莫扰我吃酒。”
  福安一屁股坐下,移开面前金杯儿道:“我的话,发自肺腑,内心隐密,若从我口中说出,被旁人听去,是我的错。但若姐姐告诉旁人,倒于我无关了,主爷才不会惩我办事不利。”
  乔云云笑道:“你倒是个机灵鬼,想让我出去,你先帮我买样东西。”
  福安道:“姐姐直说便是。”
  乔云云道:“出了院门,沿街道一直走,到正阳门转往西,过了宣武门,往南走百步,有个李椿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处家祠,你莫管它,出了胡同,是护城河,沿河道往南走,过三个坡儿,往东是个没名小胡同,你进胡同,数第五家,门上贴一幅旧对联,写:柳生园梦遗千古,柏老烟炊香万家。你推门进去,替我买一碗杏仁茶来。”
  福安听了道:“不就一碗杏仁茶,出门不远,兴百坊也有卖的,味道香甜。”
  乔云云道:“我就吃那家的,你不愿去,表明心不诚,自然没啥可讲。”
  福安道:“你这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再说一遍,我用心记下。”乔云云再说一遍。福安出门去。
  魏寅过来问:“为何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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