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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42节

  林婵心思活泛,却撇嘴道:“我官家身份,必当自恃,岂能做那商户营生。”萧云彰只笑。
  林婵道:“唐掌柜走了,你快些寻人来替,我可顶不了太久。”
  萧云彰想,我也没要你顶。转念一想,笑道:“一时倒不好寻,还得麻烦娘子多费心。”
  林婵想,果然没我不行。她打蛇随棍上,说道:“我不能白做。”
  萧云彰接话道:“那是自然,娘子想要甚么,我都答应。”
  林婵道:“一天要把我十两银子。”萧云彰看她不语。
  林婵有些心虚想,八两也成。萧云彰道:“好!”
  林婵见他应下想,答应的这般爽利,该要二十两才对。
  萧云彰笑道:“按往前情景,这段时日,将有不少外商行船靠岸,采买布匹,铺里更加繁忙,公平起见,我给你二十两罢。”林婵心想事成,顿时喜上眉梢。
  待回房后,月楼掌灯,小眉伺候林婵洗漱,萧云彰则往净房去,瞄了月楼一眼,月楼会意,指一事出房,萧云彰站在廊下,听帘响步动,皱眉看她,低声问:“唐掌柜走前,与你待在一处,当时甚么情形,你说来我听。”
  月楼不敢隐瞒,将唐韵的种种心思皆说了,然后道:“唐掌柜如今暂宿唐老三家,她说身契在爷这里,要发卖只管发卖,我想不过是气话,爷若有挽回之意,我可去说和。”
  萧云彰听后道:“不必!我自有论数。” 不再多言,往净房去了。
  第70章 唐韵
  闲话休叙,接上回。萧云彰从净房回来,脱鞋上床,低头见林婵,目光炯炯,问道:“忙一整白日,怎还不睡?”
  林婵闭眼,心有别想,她在布行这地儿、三六九等人交汇的江湖地,所见所闻,大颠认知,简直到了一个新世界。忆起用午饭时,邻桌伙计吴老六婆娘,来送小菜,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个好脸儿。待婆娘走后,伙计赵二问:“你婆娘好心送菜,怎还不高兴。”
  吴老六道:“我白日忙得打转,就晚间图个快乐,还跟我推三阻四,不给近身,我满心火气来。”
  赵二笑问:“几日没有哩?”
  吴老六道:“连今儿第五日。”
  赵二玩笑道:“不过五日。”
  吴老六道:“甚叫不过五日,不被憋死,便是那话儿无能了。”众伙计嗤嗤笑,皆称是。
  林婵又忆起前日,逛园子时,两婆子拔草累了,坐在阶上闲话,被她听见,一个说:“我那死鬼男人,每晚倒头便睡,百事不想。”
  另一个说:“有几日了?”
  一个说:“七八日了。”
  另一个说:“年纪大也就罢了,这点岁数,怎会不想,你弄得他想。”
  一个说:“弄不动,软塌塌支楞不起来。”
  另一个说:“这是有病,要治,我认得个神医.....”
  林婵捻指暗算,与萧云彰足十日未同房,悄觑他,一身躺平,伸展腿脚,调整呼吸,阖目要睡了,如老僧入定,毫无杂念。
  片刻后,她佯装翻个身,一腿搭上他肚腹,一手抱住他脖颈,喃喃道:“好冷。”
  萧云彰想,三伏酷暑,虽夜仍热,怎会觉得冷,莫非病了。伸手摸她额,薄薄细汗,他想,准是在梦呓。 林婵想,怎地没动静,往日的龙精虎猛哩。不服气的用脚蹭他,手指轻挠。
  萧云彰与她相搂相抱会儿,心火旺烧,欲念难平,想起陈珀之言,暗忖再如此,没得睡了。索性轻撩开她手腿,起身趿鞋,掀帘出房。
  林婵看他背影,想了半天,不由一身冷汗,后终是疲乏,朦胧睡去,翌日早起,洗漱用饭,迳往布行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唐韵暂住唐老三家,唐老三开铺卖年糕,为人忠厚老实,未曾娶妻,对她一厢情愿,每日好吃好喝伺候,更把自己卧房,让给她安歇,打扫甚干净,新换的床被褥头,桌椅,烛台,香炉,挂一幅山水图,窗前摆一盆茉莉,满室清香。
  唐韵却管不得这些,先时,相熟的月楼、唐田香、曹楚,各铺面掌柜,及伙计络绎而来,有安慰的:“你这数年有功劳有苦劳,给爷挣的钱最多,他哪放得下你,过几日自会请你回去。”
  有不平的:“你做甚要走,忒傻,把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有吹风的:“奶奶做了布行掌柜,手忙脚乱,总出错处,比不得你能干。”一时众说纷云,唐韵听得眼泪汪汪。
  再不久,来者渐稀,五六日后,已无人再来,更况萧云彰林婵。她心中发急,无法言表。
  一日,正守在门边观望,萧乾拎两只绿皮西瓜,打门前过,被她叫住,责备道:“你怎未来看我?良心何在,枉费我从前待你的好。”
  萧乾忙作揖,陪笑道:“我这些日,随爷往吴江去了,刚刚回来。”顺手把西瓜送她。
  她心才定,展颜笑道:“进来吃口茶再走。”
  萧乾道:“不得闲,我要替爷送人情去。”
  唐韵道:“我就问你一句话,爷可有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说了甚么?”萧乾挠头,只是笑。
  唐韵道:“皮笑肉不笑的,说实话这般的难嘛。”
  萧乾道:“你还不晓爷的性子,有事儿,哪会同我们讲,生怕传出去。”
  唐韵期期艾艾问:“你觉得,爷会来寻我回去么?”流下泪来。
  萧乾慌道:“唐掌柜这又何必,算罢,我冒死替你问问爷,但得候时机,你且耐心等等。”
  唐韵赶忙抹泪谢了,又十数日,左等右等,望断来路,不见萧乾,心下度日如年,百般煎熬,只得指使唐老三,去探听那边消息,唐老三直至深晚方回,唐韵炖了鸡鱼,买了金华酒,专心等他。
  唐老三洗过手,坐下吃酒道:“松江布行,奶奶在经营,客来客往,井然有序,同你在时,无甚差别。萧爷整日官、商应酬,忙得没闲功夫,我守在街口一日,才守到他,想上前说句话儿,奈何未瞧我一眼。”
  唐韵咬牙问:“萧乾那厮呢?”
  唐老三道:“未见到他哩。”
  唐韵心底酸楚,泪珠大颗滚落,这正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唐老三道:“如今显见,布行已变换大王旗,韵娘还是想想,如何别谋生路罢。还有桩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韵泣声道:“有何当讲不当讲的,你直说便是。”
  唐老三道:“韵娘住我这里,我是甘愿的,只恐污了你的名声。”
  唐韵呆住,原打算不过暂住两三日,萧爷来请便回去,哪料得这一住,七月已过,八月初旬,未见半个人影,音信全无。她翻来覆去,想足一夜,天微亮便起,煮了早饭,伺候唐老三吃喝,说道:“这数年,我攒了些银子,也想在万年桥租个房屋,门面卖布,后房居住,我晓得此地房牙子,皆黑心烂肺,你可有相熟、品性老实诚善的?”
  唐老三说道:“我只认得吕八,我年糕铺子,就从他手里租的。”
  唐韵问:“租钱几何?”
  唐老三道:“每月要十两银子租钱,押两月定钱。”
  唐韵道:“还算公道。”
  两人也不耽搁,收拾齐整,即去找房牙子吕八。吕八听明来意,上下打量唐韵,蔑视道:“若非看唐老三面子,我才懒做你生意。”
  唐韵怒道:“我好歹也曾是锦绣布庄的掌柜,受人尊敬,你怎对我这般无理!”
  吕八嗤笑道:“你也说曾是。实话与你,妇道人家行商,抛头露面,有伤风化,不过是萧爷的锦绣布庄、抬举你的脸面,离开那布庄,谁认得你老几,在我们眼里,你不过是一个放出来的娼妓。”
  唐韵气得七窍生烟,拉唐老三衣袖要走,吕八放话道:“你看可有人接你生意。”
  唐老三深晓其中厉害,劝慰唐韵几句,再去求吕八帮忙,好话说尽,又与十文钱,吕八才勉为其难应了,但万年桥四周,店铺早已租满,无空插脚处,只能沿河套走,越走越荒,回头再望,万年桥的繁华,远远抛在后面,看了几处铺面房,多不中意,或人迹稀少,或租银太贵,一直看到城门口,吕八抱怨脚趾走疼了,大呼小叫,拽住唐老三讨轿子钱,唐老三无法,只得雇了轿,讨价还价一番,付足两文钱,送他回去。
  唐韵则倚桥栏,看河浪拍岸,船密如织,人潮涌动,店铺幌子迎风猎猎,独无她的立足之处,不禁把往事想了遍,想自己所嫁非人,沦落风尘,受百般凌辱,得萧爷所救,学做营生,总算有了容身之处,安稳数年,却因一时妄念,自断生路,如今落得无家可归、遭人轻贱之局面,仿若做了一场黄梁美梦,如今梦碎,前路迷途,越思越苦,不由掩面大哭,就要投水。
  唐老三唬得神飞魄散,死命拉住她,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回自家里,端来温水,唐韵洗手揩面后,呆坐房中,唐老三煮了年糕片汤,摆到桌上,请她来吃,她哪有胃口,只是默然掉泪,唐老三正力劝,忽听有人叩门拔,高声道:“唐老三,韵娘子可在?”
  道是谁,来得不是旁人,正是萧乾。
  第71章 悔悟
  接上话,唐韵受吕八之辱,被世事磋磨,愤懑不过,欲跳河轻生,幸得唐老三劝回家中,煮了年糕片汤。唐韵没有胃口,正自悲伤,忽听有人敲门,唐老三去迎进来,见是萧乾,闷声问:“你来做甚?”
  萧乾唬一跳道:“数日未见,韵娘怎消瘦至此?眼肿如桃,红红的?”
  唐韵道:“休来假心假意,我也看透了你。”
  萧乾朝唐老三道:“掌柜的,我饭还没吃哩,煮碗年糕片汤来。”唐老三应承去了。
  萧乾从袖里取出盒子与她。唐韵接过问:“这是何物?”
  萧乾回道:“你的卖身契,爷让我交还你,从此便是自由身,不再受那奴役苦。”唐韵的泪珠直流。
  萧乾慌问:“明明是桩喜事,你倒哭了?”唐韵抹泪不语。
  萧乾又问:“日后有何打算?”
  唐韵哽声道:“我已没了活路,明日投河去。”
  萧乾道:“稀罕!爷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说没了活路,是何道理?”
  唐韵道:“你还记得,奶奶来后,嫌廊上笼里鸟,吵闹乱溺,命管事张澄,将它们全放了。没隔几日,有些又飞回来,如何驱撵,竟是不去,你说为何?”
  萧乾道:“我只管听。”
  唐韵叹口气道:“乡野碧空,高树茂林,尽享自由,好虽好,但也凶险四伏,觅食饮水、休憩鸣叫之时,猎人弓弹、猛禽环伺,随时小命不保。”
  萧乾笑道:“人岂能和鸟相比。”
  唐韵说道:“有甚不同!我就是那鸟,锦绣山庄是笼,替我遮风挡雨,让我安稳度日,我却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如今陷入这般境地,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萧乾道:“你早有这觉悟就好了。”唐韵只是哭个不住。
  萧乾见她小脸腊黄,眉眼红肿的可怜样,哪有此前做掌柜时、半分英雄气,他想想道:“爷的性子,看似斯文和气,甚好说话,却是表相,实则心硬无情,不吃窝边草,不走回头路。你想重回布铺,只能去求奶奶。”
  唐韵道:“我听说了,奶奶现是布铺掌柜,正春风得意哩,岂肯谅我再回去。”
  萧乾道:“唐掌柜素日精明,人情世故拿捏得当,怎会这件事上看不穿哩。你以为爷和奶奶,在此地还待多久?”
  唐韵怔住问:“他们要起身了?”
  萧乾道:“明摆着地。现天气十分炎热,爷恐奶奶路上受不住,想等天凉些再起身,奶奶年轻,玩心重,你让她玩玩又怎地,待他们走了,布行还不是你的天下。”唐韵一时无言以对。
  她先时被爱欲冲昏头脑,蒙蔽双目,现尝尽人情冷暖,幡然领悟,男女之情,可遇不可求,而吃穿住行,却是人生必要。她道:“乾哥儿所言极是,我悔之晚矣,不晓奶奶,可还愿见我一面。”
  萧乾道:“我去寻月楼,让月楼和奶奶说,你等我的信儿。”唐韵转忧为喜。
  唐老三端来年糕片汤,热腾腾的。唐韵则欲去街上买酒肉,答谢萧乾。萧乾拦阻,吃完年糕片汤,自去了。
  且说这日,老天作阵,云生东南,雷劈电闪,大雨倾盆,打得柳枝折腰、花瓣撕落、芭蕉筛珠,泥地刨坑,猫儿狗儿躲到屋檐下,店铺因雨客少,林婵偷个懒儿,交由伙计看顾,自坐在窗前,打扇观景,雨停后,架起一桥彩虹。
  小眉道:“听齐映说,园中池荷全开了,粉粉嫩嫩的,香味尤浓,奶奶要去看嘛。”
  林婵正闲来无事,与她一起出门,拐到园子来,柳荫里蝉噪,花蕊内蜂滚,暑气似也消散了,上桥俯观池塘,齐映未曾说谎,大片绿叶间,朵朵粉荷绽放,蝴蝶蜻蜓蜜蜂,彩鸳鸿鹈朱鱼,各有所忙,各得其趣。
  看了不晓多久,日头复又毒辣辣,林婵和小眉走回房,忽见树下扎了一架秋千,林婵兴致起,把团扇递给小眉,自将裙袂撩起,系个结,露出丁香色洒花底衣,踩上踏板,手攥住绳,叫小眉来推她,小眉劲小,推了几把,荡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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