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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50节

  陈珀回道:“见了,按爷的计划,十分顺利,尸体已安置在前堂。”
  萧云彰问:“阿婵没随你一起来?”
  陈珀道:“奶奶说,回去知会萧府一声,明日辰时,让我抬轿去接。”
  萧云彰颌首,命他吃酒,他围火盆坐下,持壶斟酒,上好的金华酒,入口温温的,整个人暖和了,索性脱下棉袍,拎在火上烘烤。
  萧云彰想想问:“阿婵晓我死了,可有伤心难过?”
  陈珀道:“岂止伤心难过,哭得死去活来,眼睛肿如鸡蛋,嗓子都哭哑了。”
  萧云彰皱眉道:“你们也不劝劝?就看着她哭?”
  陈珀叫屈道:“我们也劝的,无用!奶奶根本不睬,只是哭,好大声儿,哭累了,便要水,要给尸体擦身,幸得月楼阻了,只擦洗两只脚。”
  萧云彰问:“她反应如何?”
  陈珀道:“哭得更凶了。没想到,没想到,我今才知,奶奶对爷,已经用情这般深了!”
  萧云彰心内五味杂陈,又暗喜,又心疼,又有些失望,半晌后才道:“若是如此,她也不堪大用!”
  第83章 暗算
  接上话,林婵出衙门,坐轿到萧府,一路把前因后果思忖个遍,撩帘悄打量萧乾,边走边抹眼泪,哭的天不的地不的。看来不止瞒她一人。
  轿子进了门,才至二院,有人过来见礼,原来是福安。
  福安作揖,林婵先称谢:“今日若非得你相助,我连个轿子也乘不上。”
  福安道:“小的原在九爷跟前当差,多受恩惠,一直感激在怀,日后奶奶遇到诸如此类的事儿,尽管让萧乾来寻我。”
  林婵感叹道:“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倒是个有心的,不枉从前和九爷主仆一场。”
  福安问:“衙门里那具尸体,奶奶确定是九爷么?”
  林婵道:“你这话着实荒谬,普天之下,谁敢拿自个生死作戏。”
  福安道:“奶奶莫怪,是小的悲痛,不肯认爷真的殁了,听闻爷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便心存侥幸,或许那不是爷。”
  林婵道:“衙门有爷的穿戴之物为证。”
  福安道:“或遭贼人劫掠,或暗度成仓也不定。”
  林婵道:“你这话儿说的,爷乃一介商人,规禁只能穿绢或布衣,贼子劫掠它作甚。暗度成仓就更荒谬了,不提爷南边生意,京城中,除柴市给了五爷,煤市、布市、骡马市皆他把持,这泼天的财富,依其奸诈本性,若非命没了,哪里肯放手相让。更况我与爷好歹做了一年夫妻,他甚么身段体形,我还能认错。”
  福安一时无话,林婵道:“阎王注定三更死,断不留人到五更,爷是真死了,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语毕,荡下轿帘,命轿夫抬往老太太房去。
  福安让开路,见萧乾号哭不能言,待轿离远,风雪渐大,他也绝望了,伞也不撑,寻处假山洞口,痛哭一场,再用衣袖把脸擦净,快步走回书房,萧逸在廊下,催促他道:“爷四处寻你哩!”
  福安忙掀帘子进去,萧肃康和郭铭坐火盆前吃酒,见他问:“你从哪里来?半肩膀雪?”
  福安道:“我在二院巧遇九奶奶的轿子,同她说了两句话儿。”
  郭铭问:“她搭理你?”
  福安道:“有丧在身之人,遇到一条狗,也希得它摇摇尾巴。”
  郭铭笑,萧肃康问:“你与她说甚么?”
  福安详叙一遍。郭铭道:“看来八九不离十。”
  萧肃康道:“我隐隐有感,内里还有文章。”
  郭铭道:“俗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该他阳寿已尽了。”
  福安道:“九奶奶亦是此话,阎王注定三更死,断不留人到五更,让我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萧肃康不应,只命他:“你吃盏酒,驱驱寒气。”
  郭铭斟酒递他,福安接在手里,一饮而尽。
  萧肃康瞧他不走,骂道:“贼奴才,还杵这里做甚?怎不般条凳来,一起吃酒。”
  福安连忙作揖退下。郭铭笑道:“我瞧老爷身边,他最识眼色。”
  萧肃康道:“萧云彰身边旧人,不可大用。”
  郭铭笑道:“旧主已死,他还能傍谁!若是个机灵的,自会对老爷死心塌地。”
  萧肃康吃口酒道:“萧云彰真死了,他的那些铺面,可谓金山银山,尽数落入妇人之手,着实可惜、可憾!”
  郭铭道:“我看九奶奶,年轻单纯,不谙世事,甚好糊弄,不妨使个万全计儿,从她处谋来就是。”
  萧肃康笑道:“知我心意者,我百十门客,唯郭先生一人。”
  郭铭问:“皇寺灯油采买之任,交五爷来打理,魏公公可定下了?”
  萧肃康沉脸道:“那只老狐狸,当面笑嘻嘻,背里阴丝丝,三番两次不给准话儿,只推诿元宵节后再议。”
  郭铭道:“不必强追硬迫,命人盯紧就是。”萧肃康点头,不在话下。
  林婵下了轿,来拜见萧老太太,门首与惠春照面,她拢着袖儿走前,跟个拎食盒的丫头,踩得身后一长串脚印儿。见到林婵,怔了怔,继而笑容满面问:“奶奶何时回京的?竟是一点风声未透哩。”
  林婵看她梳起妇人髻,不动声色道:“今日到的,先来给老太太请安。”
  两人走进院子,惠春接过丫头手里食盒,吩咐她:“桃花儿,你先领奶奶往明间吃茶。”迳往主屋去了。
  林婵进了明间,地央放着大铜火盆,炭要熄了,桃花儿急要添炭,又想去斟茶,手忙脚乱地,林婵坐椅上,让她只顾生火,小眉撮茶放进壶里,拎过盆上铜铫,往壶里冲水,奈何水不热,茶叶难泡开,林婵将就吃了半盏,放下不再吃,问道:“桃花儿,惠春夫家是哪个?”
  桃花儿道:“惠春姐姐,现还没名份儿,待旻少爷娶了夫人后,再抬她做姨娘。”
  正说着,惠春走进来,狠狠剜桃花儿一眼,再请林婵,林婵未多话,起身走出明间,进了房里,萧老太太倚枕半卧,李氏不知何时来的,坐榻侧椅上。
  林婵走至近前,跪下行礼后,老太太道:“快坐我身边来。”
  林婵依言坐榻沿边儿,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流下眼泪道:“我早知有今日,必不撮合你与云彰结夫妻,害得两个多好的孩儿,一个丧命,一个守寡,年轻轻的,可怜见的!”
  李氏道:“母亲不必自责,千怪万怪,也怪不到母亲身上。非要寻个由头担着,只怪他俩福运过厚,命太浅薄撑不起。”
  林婵听了,心中恼怒,放声号哭,不遗余力,哀声动地道:“我今儿回京,刚晓得九爷的身在衙门,见着后,肉烂掉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头,两只眼睛被鱼吃空,嘴里舌头也没了,死就死罢,还没个全尸。我说老天爷,怎这般没眼,那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的人不收,偏把好人收了去。我可怜的九爷啊,你宅心仁厚,出钱出力,哪怕无人感恩,也从未有半句怨言儿,总算我嫁你了,眼见这日子,一天天儿渐好起来,你怎就抛下我,一个人去了?我还活着做甚!你索性化成厉鬼,夜夜随风进府,把我一并带走罢,只是莫要跑错房、带错了人。”
  老太太和李氏脸色发白,老太太捶胸咳嗽两声,面孔涨通红,惠春忙捧来盂儿,接了一口浓浓的痰,老太太才喘气道:“你莫哭了,再哭我的命也没了。”
  惠春亦劝说:“老太太晓九爷没后,一直病到现在,奶奶体谅些罢。”
  林婵哭哭啼啼道:“我本不想哭的,想心平气静好生说话儿。大嫂那句福运过厚,命太浅薄撑不起,直戳人心肺。”
  老太太道:“你当她放屁。”
  李氏道:“我说胡话来着。”
  林婵哽咽道:“今日认过尸后,再不能搁放衙门,需领回家来,置办丧葬,起灵下棺,尽早入土为安。我想着正值年除,一年到头最喜庆时,不好扫了府里上下百十口兴致,且九爷本姓陈,有自家祖宅,倒不如将他的身,运回祖宅去,在那置办丧葬。也是为旻少爷打算,他年后要娶徐府家女儿,万莫因九爷的关系,而耽误了这桩美姻缘。”
  老太太正为此事,急火攻心病着,听林婵一番话,全说尽心坎里,与李氏眼目相碰,皆暗自喜上眉梢。
  老太太连唤:“好孩子,说的句句招人心疼,皆为府里打算,半点不为己,倒让我有些羞愧了,你年轻,这丧葬礼仪之序,未必懂得,我命管事去寻行人、再添十数仆子,替你往陈家全盘操持,你也可省些气力!”
  林婵道:“这倒不必,府里年节活多,正缺人手。我想着,朝规有定,商人生死之仪,不得大操大办,只能简单行事,我今日问了陈家管事,宅里留有老仆,还有铺面上的管事伙计,皆可使唤,想来已是足够了。”
  第84章 暗算
  接上话,林婵说着说着,想到伤心处,放声悲哭,劝也劝不住,痛快哭一场后,揾泪拭涕,这才起身辞去。
  萧老太太揉额:“哭得我头也痛了。”
  李氏道:“可不是说,哭两声就算了,嚎天嚎地的,能把死人嚎回来?就他俩夫妻感情真,我们倒假活一场似的。”
  老太太道:“一年不见,她倒像换了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有些道理。”
  李氏问:“这是何意哩?”
  老太太道:“她随云彰去了南方,所见所识,皆是行商的市井小民,见利忘义之鼠辈,无了官家女儿的风范,甚是可惜。”又道:“先前她说那话,坏人不收收好人,无人感恩甚么的,恁不像样,张口就来,颠倒黑白,冤枉我不是,我哪怕当下人面,也常说云彰最明事理,为人最宽厚,比我养的儿子都强,府里开销用度,大多是他补贴,要念他的情,莫因他商人身份、鄙薄他,要似见着大儿那般尊敬他,这几句,我是不是从不离口?”
  李氏道:“可不是怎地。说话阴损哩,让云彰化成厉鬼,来带我们走。若不是母亲要忍,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怕她做甚!”
  老太太听了来气,说道:“蠢妇,大局为重!与她何必多做口舌之争,惹毛了她,就地披麻戴孝,抚棺哭灵,这年节还过不过?旻哥儿还娶不娶?”李氏哑口无言。
  老太太懒再理她,问惠春:“祭灶办的如何?”
  惠春回道:“办得可顺,往年九爷主持,今日换了五爷,也像模像样的,取下灶前灶王像,燃香拜祭,供奉蔬食饧豆,礼数尽后,再盆里焚化了,只等年除迎新灶王来。”
  李氏道:“就怕灶王飞升半空,听到这里哭声惊着了。”
  老太太骂道:“闭紧你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惠春道:“看不出九奶奶,倒是个有主意的,这么短短功夫,把甚么都安排好了。”
  老太太道:“俗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她幼年时,我就觉比旁的女孩儿聪慧、有胆识,否则哪会允肯与旻哥儿订下婚约,奈何她父亲受灯油案牵连,风光不再,否则嫁给旻哥儿,不比徐家女儿差半分。”
  正说着,听帘外禀报:“大老爷、旻少爷来了。”
  李氏忙站起身迎,萧肃康先进房,目不斜视,径往榻前请安,后随的萧旻,淡淡唤了声母亲,李氏见他半肩有浮雪,揩帕子欲拂掉,他已走过去了。
  老太太让他俩坐下,命惠春看茶,笑问:“你俩怎有闲空来这?”
  萧肃康道:“听闻母亲身子不爽利,心里担忧,便来了。”
  老太太道:“我是急火攻心,现已好了!”
  萧肃康接过茶问:“母亲服了甚么灵丹妙药,见效甚快?”
  惠春轻轻道:“少爷吃茶。”萧旻无甚表情,接在手里,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老太太道:“我急火攻心,还不是为云彰的事,想年节喜庆日子,要置丧摆棺设灵堂,锣鼓细乐吹打,一众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好不晦气。这也算罢,最紧要旻哥儿与徐家女儿的婚事,居丧期间不得嫁娶,想来烦恼。”
  萧旻道:“不过三年,我等得起。”
  李氏道:“说胡话不是,徐家女儿可等不起。”
  老太太道:“谁也等不起。”
  萧肃康道:“云彰与我们非同族血亲,应不受刑法约束。”
  老太太道:“是你片面之想,云彰当年走的明路进萧府,岂能说不认就不认,平昔恼你仇你的不少,好容易寻着时机,必定大放厥词,寻根究底,虽动你不得,打旻哥儿百杖,非死即伤。”
  萧肃康道:“母亲既已大好,定有了法子。”
  老太太笑道:“我没法子,倒是林婵那丫头,替我们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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