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53节
第88章 保命
接上话。却说福安等几厮童,接萧肃康之命,监守九房院子,禁锢林婵外出,意在夺财之谋。哪想得林婵先一步逃之夭夭。萧肃康对下人视为草芥,必怪他们监守不利,严加惩戒,众人唬得战战兢兢,各谋出路。
薛全薛忠两兄弟,搜刮几样玉器,找出二十两银子,肩背包袱,出萧府自谋生路去了。留下福安、萧逸与薛诚三人。
薛诚道:“我听两位哥哥的。”
萧逸朝福安道:“我只有一身武艺,无大智慧,还得哥你拿主意,保我们性命。”
福安道:“接下来我兄弟三,一根藤上结的瓜,苦在一起,甜在一堆,谁也别撬谁的墙,否则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薛诚萧逸起誓。
福安与他二人,来见刘妈。刘妈骂道:“小兔崽子们,还不放了你老娘,捆得了一时,捆不了一世。待我禀告奶奶后,非打断你们手脚不可。”
福安赔礼道:“是我等错了,未多想,就将妈妈不由分说捆了,现着实愧悔,还请妈妈见谅。”给薛诚使眼色,薛诚忙解了绳索。
刘妈揉着手腕,萧逸端上茶水。刘妈正口舌干燥,接过吃尽。福安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妈妈说知。”
刘妈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起身要走,福安笑嘻嘻道:“那只能把你再捆了。”
刘妈回头欲骂,却见他面容带笑,但眼神锋利,心底发怵,手拢进袖里,坐下道:“且听你说。”
福安让萧逸薛诚到房外守着,四下无人,他道:“妈妈只知我们捆你,却不知为何捆你,若是无主子之命,我们哪里敢放肆哩。”
刘妈迟疑问:“大老爷?他下命捆我做甚?”
福安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妈妈乃替罪之羊。”
刘妈问:“伯仁为何杀羊?”
福安道:“大老爷只想禁住九奶奶,不出这院子,未料九奶奶逃得快,我们没守住,只能得罪妈妈了。”
刘妈问:“大老爷禁住九奶奶是何说法?”
福安道:“九爷死了,九奶奶身上担子重了。”
刘妈又问:“甚么担子?我听得糊涂。”
福安道:“高门大宅之内,妯娌互斗,多为情难解;兄弟阋墙,因钱财作祟。不必我说破,妈妈聪明人,静心想想,就不糊涂了。”
刘妈细思极恐,暗悔昨儿没跟林婵走,叫苦道:“硬留我一个不中用的老仆在此做甚?”
福安道:“可赌一个主仆情深。”
刘妈咬牙道:“我宁死了,也不能害了小姐。”要往墙上撞。
福安忙道:“还不至于以死明志。只要妈妈答应与我、萧逸薛诚同进退,我们保你性命无忧。”
刘妈问:“我怎能信你?”
福安道:“你如今还有别的法子?若无的话,不妨死马当活马医罢。”
刘妈想想道:“我念你从前是九爷的长随,姑且信你一次,你说,要我做甚?”
福安道:“九奶奶昨晚何时走的?”
刘妈道:“戌时三刻。”
福安道:“错,九奶奶戌时二刻走的。”刘妈怔了怔。
福安道:“我们三人,我、萧逸与薛诚,是戌时四刻来的。无论谁问,都这么回。”刘妈应诺了。福安又嘱咐两句,告辞出房,再和萧逸薛诚对了口供,走出院子不远,遇见萧生,萧生道:“老爷命我寻你们去哩。”
福安三人匆忙到大房里,萧肃康在用早饭,李氏坐旁针指。萧肃康见他几个,瞪眼骂道:“狗奴才,还敢站着?”福安三人忙扑通儿跪下。
萧肃康道:“甚么时辰了,还要我遣人寻你们。”
福安道:“不是不来,是不敢来!”
李氏骂道:“这里有豺狼虎豹不成?你这奴才最坏,满肚鬼心思,带的这些个奴才有样学样,没个好的。”
福安道:“夫人错怪了小的,小的在老爷跟前当差,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跑得比马快,做得比牛勤,萧逸薛诚等也一样,我们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李氏骂道:“我说一句,你顶回三句,我竟说不得你了......”
萧肃康打断道:“狗奴才,你且说为何不敢来。”
福安道:“我们原在九房院外守着,刘妈请我们进房,想着内外都是个守,便进去了。早起时,撞见刘妈拎包袱要走,拦住问过,才知九奶奶昨儿戌时二刻已离了府。”
萧肃康大怒道:“我昨晚命你们,在九房院门首守着,你们好懒怕冻,躲房里吃酒耍钱,让人给跑了。”令萧生:“叫薛全薛忠带棍子来,与我狠狠的打三十棍。”
萧生领命而去,一地儿寻不到人,回来禀道:“宿房里衣物一件没剩。帐房管事说,他俩一早来结了月钱,要回原籍家过年去,口称老爷同意的,便没多想。”
萧肃康怒不可遏,问福安:“昨晚他俩,可与你们同往当值?”
福安回道:“昨晚我没见到他俩哩。”萧逸薛诚亦说也未见着。
萧肃康心里恼火,随手拎起椅子,朝他们身上用力砸。福安三个不敢动,咬牙硬生生接,奈何椅重,萧肃康没砸几下,反累的喘吁吁。
福安趁势哭道:“昨晚受老爷命后,赶到九房已是戌时四刻。就算我们守在院门首,九奶奶也早出府了。”
萧肃康道:“我信你们鬼话。”吩咐李氏:“你去审那九房的婆子,听她怎地说。”又命:“你三个狗奴才,脱了裤,院里跪着不得起。”用过饭后,自往书房而去。
却说惠春打着伞来大房寻李氏,走进院门,见福安、萧逸及薛诚,赤条条两腿跪在雪里,皮肉红里泛紫,浑身瑟瑟发抖。笑道:“怎地?你们又犯事了?好可怜见的。”
福安、萧逸不语,薛诚哭道:“姐姐救我,两条腿要废了。”
李氏恰带丫头雪鸾出房,见她问:“你怎来了?”
惠春回道:“老太太请夫人去哩。”
李氏没再多话,随惠春走了。
一刻时辰后,雪鸾回来道:“你三个起来罢。”
福安哆嗦道:“没老爷之命,哪里敢起?”
雪鸾道:“你们爱跪就跪,我可传过老太太的话了,年除即至,理应和和乐乐的,罚他们做甚么,又无大错。”她再道:“你们要好好谢过惠春,若不是她给老太太求情呀,你们得死在这里。”
福安他三人这才搭肩站起,跌跌撞撞进房,穿上裤子,围火盆边取暖,也不敢多留,恐李氏早回,待缓过劲来,彼此搀扶着往外走,风吹雪紧,落梅满地,薛诚悄悄问:“这事儿可算过去了?”
福安微笑:“没错儿。”
萧逸叹道:“侥幸捡了一条命。”
第89章 心机
话说林婵好眠一宿,红日三竿方起,洗漱用过早饭,出得房来,天气晴朗,雪封天地,玉辗乾坤,陈家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因久无人居,颓败虽显,但依稀能见从前风光。
林婵命小眉去请陈珀,自在廊下站了会儿,待陈珀入了门,方进明间内,陈珀过来作揖问:“奶奶寻我?”
林婵道:“陈管事坐下说话。”陈珀谢坐,小眉看茶。
她开门见山道:“昨儿你领回九爷的尸身,怎么安置的?”
陈珀回道:“先伺候九爷穿上新裁的里衣裤,外套宝蓝福寿团纹直裰,脚蹬玄色韦陀银滚边薄底靴,再白布束身,绑系麻披,抬了停至前堂,上盖纸被,灵前的帷幕、帐子,桌围、灯笼、灵牌,蜡烛纸马、长明灯,几筵香案、烧经幡钱纸的火盆,檀木棺材,皆备妥当,阴阳先生也请到,白云观李道官儿正设坛场,只等奶奶来,择日大殓入棺。”
林婵讽道:“你真是面面俱到,做得齐全活。”
陈珀悲伤道:“爷生前待我宽厚,如今人故去了,自要好送,岂容一场马虎。”
林婵斜眼睃他,心底暗忖,原以为我来了,九叔会立刻与我相认,说明原委,求我理解,我还要思量是否谅他哩,但看陈珀在装模做样,不知还要瞒骗我到几时,算罢,休怪我日后无情。她问:“阴阳先生可推算出入殓时辰了?”
陈珀道:“爷的卒日按抬进宅里算起,记于万昌丙午十二月廿九日未时。入殓定于七日后,当日与狗、兔、羊、鼠、马生人犯冲,须得回避。”
林婵道:“七日太长,按俗礼,死后三日便可入殓。”
陈珀道:“正值年除喜庆佳节,忌惮见白,七日后得松缓,便于众亲友来祭。”
林婵道:“诚意者、有求者,心怀鬼胎者,上刀山下火海也来,违者不来也罢。”
陈珀微怔,一时无话说。
林婵道:“你去问阴阳先生,三日后入殓可行,再择吉日破土安葬。”又道:“倒无所谓行不行、吉不吉,从根儿就乱了。”
陈珀不知是做贼心虚,总觉她话中有话,陪笑问:“奶奶还有甚交待的?”
林婵道:“陈管事随九爷身边多年,他熟识的、攀交的远亲近友,现可发帖报丧去了。再往爷的布行,取漂白的缌麻熟布丝绢来,雇裁缝制孝衣孝巾孝鞋,宅内上下、和来往宾客,要保每人一件白深衣、一条白大带、一条头巾,一双孝鞋,若是女眷,则发放裙袴衫袜。黄纸金银锭,香花灯烛万不可断。”又道:“大棚可搭了?素食流席、造饭的厨役不能缺;端茶倒水的、迎客跑堂传话的小厮不得少,还需机灵世故识眼色,我一时只想出这么多,不过陈管事比我年长,更通人情礼俗,无须我多说,也能办妥当。”
陈珀道:“奶奶年纪虽轻,却遇事沉稳,考量有序,顾及周全,非我能及哩。”
林婵道:“陈管事赞我可发自肺腑?”
陈珀道:“绝无半句虚言。”
林婵话锋一转:“既然陈管事觉得我周全,那爷留下的银库、田地房产、商铺及各项帐册等,是该交还我了?”
陈珀怔住道:“爷的财产甚多,容我理顺后。”
林婵打断道:“你交还我便是,我自会理顺。爷的丧葬事,桩桩要费银子,一刻缓不得哩。”又逼问:“难道陈管事想做主不成?”
陈珀苦笑道:“奶奶冤枉我了,我纵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
林婵道:“我信你为人,你快去罢,我在此等着。”
陈珀只得告辞,出了院子,迳往萧云彰房来,萧云彰坐火盆前看书,见他就问:“青天白日,也不怕被人瞧见?”
陈珀道:“我被逼而来。”将方才与林婵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萧云彰先听还皱眉,再展颜微笑,听毕大笑。陈珀咬牙问:“爷笑甚么?”
萧云彰笑道:“你自幼随我身边,经过风浪,也算老成有谋,怎反被个小丫头将了一军。”
陈珀道:“小丫头?八百个心眼子,跟狐狸一样。”
萧云彰笑着起身,拉开桌屉,取出一串黄铜钥匙,再拿个麻袋,走到书架跟前,一本本帐册往里掷。陈珀问:“爷这是做甚?”
萧云彰道:“还能做甚,全给她。”
陈珀大惊道:“爷不可!你多年攒下的基业,是你自己钱财,怎就全给了奶奶?”
萧云彰笑道:“我若不给,她必会往衙门告状,你得吃官司,身背侵吞主子家财的恶奴之称,日后倾尽三江五湖水,你难洗这满面羞。”
陈珀道:“奶奶和声和气地,不至于对我斩尽杀绝罢!”
萧云彰看他问:“你真这么想?”陈珀被问得心一慌,倒不确定了。
萧云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凡事切勿心存侥幸。”足装了两麻袋才毕,陈珀连拖带拽到林婵房里,连同钥匙一并递上:“奶奶院子右侧是库房,爷的家当皆在里面。”
林婵接了谢过,取了一册账本翻看,陈珀试探问:“我若不交还奶奶,奶奶如何打算?”
林婵头也未抬,说道:“衙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