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69节
魏寅道:“未曾,但存蹊跷。我原以为陈家早以人去楼空,却不想仍藏龙卧虎。”
乔云云恍惚道:“陈娘子也说萧九爷死了。”
魏寅微笑道:“她的话你能信,十言九假。”
乔云云看他问:“你为何笑?”
魏寅摸摸脸道:“有么!”乔云云抿唇不语。
魏寅吃过三盏酒,站起道:“我得走了,往东厂胡同去。”乔云云也未留,他出房,在过道里,谢京几个也正往外走,皆有些诧异,但表面不显。
魏寅作揖问:“各位大人怎在此地?”韩秋荣道:“我等在此公务。”姜岩邱化成附和,谢京则一脸冷淡,不屑与他言谈。
魏寅嘲道:“在此地公务,想来必是大案了,可否说来一听。”
韩秋荣道:“因是秘查,不便外泄,待有了眉目,再告魏千户。”
魏寅道:“我拭目以待。”不在话下。
林婵乘轿回家,沿途人多行得慢,她叫萧乾到帘前问:“乔云云说,你和福安常随九爷,去怡花院可是真?”
萧乾道:“这要问福安,他是爷的近随,跟进跟出的,我多在家中服侍。”
林婵问:“九爷包了棠红,这你知么?”
萧乾笑道:“奶奶不早知了,还有乔云云,去年初就晓了,现还问我做甚?”
林婵道:“除了她俩,可还有人?”
萧乾道:“我是没见过。”
林婵道:“你可出息了,说话滴水不漏。”
萧乾道:“是奶奶抬举。”
林婵再问:“稍后回去,爷若问你,我在怡花院做了甚么,见了甚么人,说了甚么话,你打算怎么禀告啊?”
萧乾警觉问:“奶奶想让我怎么说呀?”
林婵道:“怎地问我,如实说呀。”
萧乾想想道:“我这样说,奶奶到怡花院,吃了酒席,在去见乔云云,走时遇见谢大人几个,再无旁的。”
林婵道:“倒无错。”又指路边食贩道:“给我买块梅花糕来吃。”
萧乾去买来,林婵吃了一路,直到门首,方下轿,进房命小眉打水沐浴。
萧云彰听闻林婵回了,过来见她,萧乾道:“奶奶在洗浴哩。”领他在明间坐了,一并斟茶。
萧云彰问:“奶奶今日在怡花院做甚么了?”
萧乾道:“奶奶晓得爷要问,让我如实答,在怡花院吃了酒席,见过乔云云,临走遇见少卿谢大人、大理正姜大人,寺丞邱大人,刑部侍郎韩大人。再无旁话可讲。”
萧云彰吃口茶,慢慢问:“吃了甚么酒甚么菜?”
萧亁道:“饮得是果子酒,甜甜的,吃的是烧鸡、酱鸭、五香肉、醉白鱼,八宝豆腐、盐水虾,各色时蔬,一大碗肉骨鲜汤,还有一碟定胜糕。”
萧云彰道:“还挺能吃。光吃酒菜不美,还能不听个曲儿?”
萧乾道:“请了花魁沉香姑娘,唱了一折裴少俊墙头马上。”
萧云彰道:“沉香姑娘是何人?闻所未闻。”
萧乾道:“虔婆坦白,沉香就是棠红,前时为躲官司,偷偷藏起来,现风声过了,改了名继续接客。”
萧云彰问:“奶奶可有问我和棠红的事儿?”
萧乾道:“问哩,棠红还将当年,爷向她求娶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云彰皱眉问:“我何时向她求娶过?”
萧乾道:“爷你忘啦!你娶奶奶前,与几位掌柜在那听曲,棠红偏要吃你手里的酒,庄掌柜提议,你何不将她娶回家去。爷问她可愿意,那棠红找了诸多理由,死活不肯哩。爷还气得断了包银。”
萧云彰道:“不过玩笑话,岂能当真。”再问:“吃完酒还做了甚么?”
萧乾回道:“和妓儿们吟诗作画,打了一回双陆。再要跟虔婆去见扬州瘦马,被我出声阻了。”
萧云彰想,竟比男人还会玩。遂问:“她见扬州瘦马做甚?”
萧乾压低声嘀咕,至后说:“若不是我,那虔婆不晓怎地胡说。”
萧云彰笑道:“你还算机敏。”正说着话,小眉来寻萧乾,一道去抬木盆倒水。
萧云彰起身走进房里,林婵穿着粉青洒花袄裙,坐在火盆边,拧着发梢连串水滴,萧云彰接过干棉巾,要给她擦发。林婵索性趴他腿上,先问:“听闻魏千户带锦衣卫进来搜了一圈,没寻到你走了?”萧云彰“嗯”了一声。
林婵娇嗔道:“你轻点,扯得头皮痛哩。”
萧云彰放缓手劲,想想笑道:“谁敢这样使唤我?还嫌弃!”
林婵笑问:“你躲在何处?”
萧云彰道:“祠堂里,靠祖宗庇护。”林婵叹口气不语。
萧云彰问:“你见过乔云云如何?”
林婵道:“她认下是常山县县令沈大人之女。且解衣给我看,满身鞭痕累累,旧伤未愈,新伤再添,实在可怖,那魏公公竟有虐打女人的癖好,提醒我万事小心,严加提防。真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子,若非父亲被斩,理应一生顺遂的。”
萧云彰道:“受当年灯油案牵连、被迫改命换运的,又何止她一个。”
林婵沉默会儿问:“你很想走仕途当官么?”
萧云彰淡道:“怎会不想。自少时受陈府家训,修身立志,以父兄为榜,登科入仕,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北宋思想家、教育家、理学家张载所著《横渠语录》。”
林婵转脸瞧他,伸手摸他脸颊,暗想,他父兄出事后,不得不寄国公府门楣,弃仕从商,定也历了弥久的痛苦岁月。她道:“我心疼你。”
萧云彰怔住,俯首看进她眼里,她满眼是他。心底愈发柔软,微笑道:“你不心疼我还能心疼谁,我是你的夫。”
林婵收回手,撇嘴道:“是,心疼你的人多哩,棠红、沉香,乔云云,还有我不晓的,皆是你的露水夫妻。”
萧云彰道:“耍小性子,棠红沉香也能拆成两个人。”
林婵立刻问:“审过萧乾了?”
萧云彰笑道:“何来得审,你在房里洗浴,我若进来,只怕现还没洗好!”林婵扭他腿肉一记。
萧云彰问:“谢少卿做甚为难你?我了解他些,生于名门望族,性子孤傲,又颇有才学,是而眼高于顶。在朝同僚里,志趣不合者,都懒得搭理,更况你这行商的女流。”
林婵噗嗤笑道:“韩侍郎问谢少卿,为何还没娶亲。谢少卿说,乃少年时被一恶女戏弄,是而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萧云彰问:“难道那恶女,是你不成?”
第116章 告密
接上话。林婵听他问,说道:“十四年前,爹还在京任詹事,空闲时教上门弟子读书,允我旁听,常能见着谢京与他长兄,谢京体弱、胆小,不爱说话,遭人嫌弃,便常跟我身边。我也不喜他,为支开他,没少诓骗他。有一趟诱他上了树,我就跑了,哪想他下不来,夏季片云致雨,待天黑想起,才去寻他,遭了场大病,后就再不来我家了。”
萧云彰问:“爹没狠狠地罚你?”
林婵道:“怎会不罚?爹爹盛怒,我挨了十板子,后气不过,去寻爹爹讲理。”
萧云彰捏她脸颊道:“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
林婵道:“那晚爹爹和个哥哥在书房,我趴在游廊上赖着不起,爹爹无办法,那个哥哥上树,替我捉了一瓶流萤方罢。”
萧云彰问:“你不记得他是谁了?”
林婵道:“我只顾与爹爹斗气,哪曾在意他。”萧云彰无语。半晌才道:“今魏公公遣人送帖来,邀你明日午时往白塔寺,共商灯油采办一事。”
林婵道:“也好,早日签定合同,看他们要做甚么妖。”
萧云彰道:“僧官福觉方丈,常住白塔寺,狡诈多思,你要多提防,他若问甚么,能答则答,不能答便装傻充楞,不给他实据。”林婵说知晓了。
萧云彰道:“我让陈珀随你去,萧荣萧华暗随。”
林婵道:“齐映也随我去,他熟通寺庙。”
萧云彰想想道:“也好,你且记牢,魏公公定会向你索利,你六分,他三分。给福觉一分。”
林婵不解问:“给福觉做甚?”
萧云彰道:“僧官不可小觑,他除统辖寺僧外,与礼部、户部、太常寺、光禄寺及宫内内库及神宫监等,皆有联系。若他想扳倒你,易如反掌。”
林婵道:“他若想使绊,给再多利也无用。”
萧云彰道:“话如此说,表面还得做。”
林婵看他问:“你就天天躲着,不烦么?”
萧云彰道:“躲不太久了。”又问:“今在怡花院如何?”
林婵道:“有的好酒好菜吃、好曲儿听、有美娘吟诗作画,打得好棋牌,还有擅房帐媚术的,难怪九叔对那儿乐不思蜀哩。”
萧云彰笑道:“又给我设陷,皆为生意应酬。”
林婵问:“虔婆说,你入过扬州瘦马的销魂帐。”
萧云彰戳穿道:“萧乾给我说了,虔婆也拿不稳。”
林婵抬手,搂他脖颈笑道:“虔婆说那瘦马可了不得,凡入她帐中的,竖着进,横着出。”
萧云彰道:“这样神奇?”
林婵问:“甚么叫竖着进,横着出?你晓得吧!”
萧云彰想,我不上当。只看着她笑,林婵道:“笑得人心慌慌的。”
萧云彰大笑,一把抱起她道:“我虽不知那瘦马的手段,但我亦可以让你尝尝,竖着进横着出的滋味。”
陈珀在帘外道:“爷你是竖着出,还是我竖着进,有要事禀告哩。”
林婵面孔刷得红了,挣扎下地,一把将萧云彰推开,自上床歇息去了。
闲言少叙,再说萧府,福安才回书房,见萧贵送郭铭出去,忽听萧肃康叫他,忙进房问:“老爷叫小的何事?”
萧肃康吩咐:“你去见夫人,问她,旻哥儿与徐府的婚事到哪一步?再来禀我。”
福安应诺退下,走出院子没多远,与回来的萧贵撞上,萧贵问:“你去哪里?”
福安道:“大爷叫我去问夫人,旻哥儿的婚事如何了。”
萧贵道:“我正有事禀夫人,你回去罢。”
福安道:“你禀你的,我问我的,各干各的,互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