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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78节

  一众道谢,坐于船尾,把酒言欢。萧云彰则捏了酒壶及盏,一人坐船头,开始缓缓驶行,水烟升起,如煎盐叠雪般白茫茫一片。忽听身后有脚步窸窣,回首看,是那小娘子,穿件半新不旧的白布衫儿、一条水红裙子。萧云彰浅笑问:“你不与他们吃酒,跑我这里来做甚?”
  小娘子坐他身侧,抚鬓扮风情道:“他们吃酒后言谈粗鄙,不如这儿清静。”
  萧云彰道:“我粗鄙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娘子瞟他,挑逗道:“爷斯斯文文的,我不信哩。”萧云彰放下酒壶,一手揽她过来,小娘子欲拒还迎,萧云彰一把将她抱起坐在膝上,小娘子假意挣扎两下,就贴他怀里不动了。
  萧云彰斟酒,喂她吃了口,笑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做甚么的,怎与那些鲁汉厮混一起?”
  小娘子道:“我姓李名霞儿,天津李家镇人氏,做些丝线生意糊口,他们是我同乡,一路行走,有个依靠。”
  萧云彰问:“你的夫哩?放心你一个美人儿在外行走?”
  小娘子吃吃笑道:“那短命鬼,早转世投胎做人了。这位爷姓甚名谁?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萧云彰道:“我姓冯名十八。”
  小娘子道:“这名儿与爷不配。”
  萧云彰笑道:“名贱活得久。我从京城来,往京城去。”
  小娘子问:“做甚么哩?”
  萧云彰道:“讲出来吓死你。”
  小娘子道:“那我也想知哩。”
  萧云彰道:“我们替宫内运送灯油,足足三大船,桶量上万斤。”
  小娘子道:“原来爷是做的大买卖。”欲要起身,腰肢被胳臂箍得死紧,动弹不得,说道:“我想小解,爷让我去去再来。”
  萧云彰笑道:“就在这里解。”
  小娘子道:“那成何体统,臊死了。”
  萧云彰道:“无碍,你陪我春宵做一夜夫妻。”
  小娘子道:“我发中的簪子要落了,容我整理。”却发现手腕被他抓握反剪背后,急了问:“你要做甚?我若喊叫,他们不饶你。”
  萧云彰取出汗巾子堵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拔下她的发簪,丢进盏里,听得酒水咝咝声,清冽颜色变得乌黑。他笑道:“一杯毒酒断肠人。”小娘子身子乱扭,嘴里呜呜。
  萧云彰愈发按死她不得动。一个大汉探头往外张望,见那小娘子坐男人怀里,二人紧紧相偎成一人,发丝散落男人半肩,举止不雅。遂缩回头,附耳另个虬髯大汉嘀咕,虬髯大汉面色铁青,陈珀又开了一坛酒,给他们盏里倒满。
  萧云彰道:“我问你话,只管点头或摇头,若不肯说,把这盏酒吃了。”他问:“萧尚书派你们来的?”小娘子点头。
  他问:“命你们劫油杀人,不留活口?”她点头。
  他问:“油劫到哪去?天津?”她摇头。
  他问:“武清?通州?”她皆摇头。
  他忽问:“清平县?”她点头。
  他问:“十四年前,运送灯油车在清平县遭匪徒劫掠,可是你们所为?”她大惊摇头。萧云彰端起酒盏,欲往汗巾子上倒,她忙点头。萧云彰冷笑,取出一根麻绳,将她五花大绑,抱起丢进中舱里,再走向舱尾,与陈珀冯十八同坐。虬髯大汉见他独来,问道:“小娘子哩?”
  萧云彰笑道:“被我折腾没劲了,实在无用,味同嚼蜡。”
  虬髯大汉怒道:“你这贼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云彰微笑道:“贼喊捉贼,是甚道理?”
  虬髯大汉问:“何意?”
  萧云彰道:“小娘子经不起哄,吐露出一桩你们的旧事。”
  虬髯大汉问:“何事?”
  萧云彰道:“十四年前清平县劫掠灯油一案。”
  虬髯大汉色变,拔刀欲朝他行刺,哪想胸中气血翻涌,四肢筋骨无力,竟是难以自持,另数大汉亦同。萧荣萧华等几拿来绳索,也将他们捆实,丢进中舱内,严加看管。此刻水烟散去,月光洒了一船,不在话下。
  且说萧府这日,赶上萧旻迎娶徐首辅之女徐巧珍,大清早热闹非凡,林婵有丧在身,不便抛头露面,慢腾腾用完饭,天渐暖和,火盆子也收起,算了会账,时不时有鞭炮响声,吵得人不清静。
  刘妈到她跟前,似有话在嘴边,要说不说。
  还是林婵先问:“怎地了?”
  刘妈道:“小姐可还记得当初的话。”
  林婵问:“甚么话?”
  刘妈道:“我送小姐进京嫁人后,要返乡回儿子家去。哪想后来生出许多波折,我不放心,一直待到今日,儿子近日频繁来信,催我归去。小姐若不肯,我回了他罢。”
  林婵想了半晌,说道:“刘妈陪我多年,一心竭力伺候,尤其母亲故去,多亏你在身前,我才得安宁,虽百般不舍你去,但血浓于水,亲情大过天,我又岂能阻拦,应了你便是。”
  刘妈眼含热泪,跪下磕头道谢。
  第132章 婚间
  接上话。林婵知刘妈生了离心,想想眼下处境,不再强留,叫过来萧贵:“你收拾衣服行李,赶后日四月二十二日起身,送刘妈回扬州去。”与他二十两银子,作为一路雇马车渡船食宿用度。
  萧贵如闻惊雷,请求道:“小的前趟奉九爷之命出远门,被劫掠发卖砖厂,吃尽苦头。奶奶还是打发萧乾去罢。”
  林婵道:“我问过萧乾,他不肯。他曾是九爷的长随,跟在身边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好强逼他哩。”
  萧贵道:“那就命齐映去。”
  林婵笑道:“你身高体壮,又会来事。他个矮奴,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能成甚么事, 不及你半分有用。”
  萧贵道:“府中还有旁的小厮,小的替奶奶寻个可靠的来。”
  林婵道:“他们的身契不在我这,使唤不得。”见萧贵还在推三阻四,冷声道:“自古物听主裁,你怎话恁多。”萧贵不敢再多言,退出房来,往院外去,到处张灯结彩,鞭炮连天,仆子们走路脚底带风。
  萧勤肩扛手提四条长凳,两腿直打摆子,见他忙喊道:“哥哥帮我拿两条到前厅去。”
  萧贵道:“小奴才也敢使唤你爷爷。”萧勤见他骂,不吭声了,摇摇晃晃往前走。
  萧贵转念一想,上前卸了一条长凳,端着快步到前厅,里面有不少来贺喜宾客,有坐有站,语笑喧阗。他放下长凳四处张望,见萧肃康正和人交谈,便在旁巴巴等着,好容易萧肃康聊完,见缝插针去作揖,喊了声老爷。
  萧肃康皱眉问:“你不帮忙,来这里做甚?”
  萧贵道:“九奶奶命我送她的婆子去扬州。”又来了个官儿寒暄,萧肃康不以为意:“你是她的仆子,受她差遣,去就去罢。”萧贵还欲说,萧肃康摆手。
  萧贵只得退下,虽然阳光和暖,却身如置冰窖之中,有人喊他也不理。五六小厮打身边跑过,有个撞了他的肩膀,怒声道:“不长眼赶着投胎去。”那小厮作揖道:“哥哥勿怪,新娘子轿子进门了,我们凑热闹去。” 一溜烟跑了。
  萧贵没精打采,不觉走至李氏院门首。雪鸾站在廊下嗑瓜子儿,瞧萧贵探头探脑,问:“新娘子跨火盆看了没?”
  萧贵道:“有甚好看,我现就在火盆里。”
  雪鸾噗嗤笑道:“甚么时候了?人人恨不得生出四条胳臂,你不帮忙,还有闲情乱逛。”
  萧贵道:“你不也闲着,我来给大夫人传句话。”雪鸾待要问,李氏恰出房,要往老太太那去,听问:“传甚么话?”
  萧贵跪下道:“夫人救小的。”
  李氏道:“今儿大吉之日,不兴愁眉苦脸,站起说话。”
  萧贵道:“小的来求夫人,不答应小的不起。”
  李氏道:“你不说明白,不起我也不答应。”
  萧贵道:“九奶奶的婆子刘妈,要返扬州去,命小的一路护送,小的若去了,日后还有谁给夫人当眼线哩。”
  李氏笑道:“我当甚么事,明儿新媳看茶时,我同她说一声说是了。”萧贵大喜,磕有三头才站起来。
  待半夜里,萧肃康酒气冲天回房,丫头伺候梳洗,李氏亲捧醒酒茶,萧肃康吃了半盏。李氏趁他清醒,说起萧贵要远行的事儿,萧肃康不耐烦道:“你个蠢婆娘,把心思用到掌中馈上不行?尽管这些闲事。萧贵的身契在人家手上,想怎地就怎地,你去多嘴,打你两耳刮子,你都无处说理去。”
  李氏讪讪道:“我想萧贵原是老爷长随,没功劳也有苦劳。”
  萧肃康大骂道:“那蠢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交待他的事儿,没一样做成,更兼吃里扒外,两面三刀。”李氏知他话中有话,听他又道:“那个林婵,你有她三分聪明,这府里也不是现在光景。”
  李氏不悦道:“我怎地了,她年轻轻的,我怎就不如了?我瞧老爷你,倒好长她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萧肃康冷笑道:“你莫看她年纪小,实则刁钻尖滑,软成水能淹死你,硬成石能砸死你。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反惹一身骚。如今非常时期,皇帝病重,新媳入门,需处处警醒,少给我惹事。”语毕,自顾上床安寝。李氏坐了半晌,一时帮萧贵的心淡又淡了,她起身到帘前,撩一条缝儿,只见红玉、雪鸾站廊上嘀咕。
  红玉、雪鸾见卧房灯暗,红玉低声道:“听闻新来的少夫人出手大方,给房内喜婆和伺候丫头不少赏钱哩。”
  雪鸾道:“玉翠不是遣去帮忙么,我们问问她去。”俩人一拍即合,拎了灯笼,出院往外走,过花园一半,迎面遇见惠春和玉翠。
  红玉笑问:“正要寻你们哩!”
  玉翠问:“寻我们做甚?”
  红玉道:“听闻少夫人阔绰,给了你们多少赏钱?实话实说。”
  雪鸾抬灯笼往她俩脸上照,惠春偏头躲,还是被看见面颊两条泪痕,她问:“惠春姐姐怎么哭哩?”惠春一语不发,径自先走了。
  红玉拉住玉翠问:“谁欺负惠春姐姐了?”
  玉翠压低声道:“少夫人晓得惠春和少爷......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不给好脸色。”
  红玉道:“这有甚么!哪个世家大族的爷,没个通房或妾室的,她也算官门高户的小姐,这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雪鸾道:“她可是当朝首铺家的小姐,文才样貌名动京城,定然性子傲慢,自视甚高,一时难以接受也可谅,待久了就惯了。想想大夫人,虽暗地里使手段,表面不也得一副贤良大度模样。”忽见一点星火晃悠悠渐近,四下沉黑寂静,皆有些胆怯,玉翠拔嗓问:“是何人?”
  听那人回答:“是我,福安。”待看清果是福安,皆松口气,雪鸾问:“这样晚了,你不回房歇着,跑此地做甚么?”
  福安提了半坛酒,一串熏卤肠子,笑嘻嘻道:“忙碌一整天,往厨房寻了些酒菜,你们吃否?”红玉等摇头不吃。
  福安问:“我远远见惠春一人走,你们怎不一起?”
  雪鸾叹口气说了。福安一声没言语,雪鸾又道:“我与你说桩好事儿。”
  福安问:“啥好事儿。”雪鸾道:“九奶奶命萧贵,送她婆子刘妈回扬州去。”
  福安吃惊问:“何时走?”
  雪鸾道:“后日起身。萧贵来求大夫人保他。”
  福安问:“大夫人答应了?”
  雪鸾道:“大夫人先还痛快答应了,晚间老爷回来,把她一通骂,命她少管闲事儿。”
  红玉笑道:“老爷还说九奶奶精怪,软成水能淹死人,硬成石能砸死人,十个夫人也不抵她一个。”
  福安笑道:“难得听老爷夸赞女人的。”又聊了两句,眼见巡夜的往这边来,便各自散了。
  翌日天清,林婵正用早饭,老太太房的嬷嬷来请,她晓得是新少夫人行敬茶礼,在首饰匣里挑了一对翠玉扁口镯子,便带着小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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