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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79节

  第133章 人情
  接上话。林婵进了老太太院子明间,各房皆到齐,按序而坐,她坐最末。
  萧旻携徐巧珍,先给老太太磕头敬茶,再是萧肃康夫妻。再挨座儿依次见礼,至林婵面前,萧旻道:“这是小婶林氏。”
  徐巧珍笑道:“我听闻过你,虽说行商者位低,但奎园楼商会,你为我们女子争了口气。我心底敬你。”命丫头斟茶,亲手递上。林婵没说甚么,吃了茶,一并奉上镯子,徐巧珍称谢接过。萧旻自始至终神情寡淡。众人冷眼旁观。
  待萧旻徐巧珍走后,又说了会话,才各自散了。走出院门,李氏叫住林婵,站在柳树下说话。李氏先问:“你那婆子刘妈要走了?”
  林婵道:“她原在扬州有儿子,来信要她回家去。”
  李氏道:“听闻你差了萧贵去送?”
  林婵道:“确是如此。”
  李氏道:“萧贵曾受九叔差遣往南边去,不曾想路上被人劫掠,颇受了一番苦,俗说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这才回来多久,着实可怜。”
  林婵笑道:“大夫人菩萨心肠。可惜他不是少爷,是个物听主裁的仆子。遭蛇咬不打紧,汲了教训再遇上,懂避开才叫长了智。”
  李氏听言竟是半分脸面不给,心底有火气,冷冷道:“萧旻如今娶了新妇,总算收情纳性,稳走仕途,好好生活,说来你从前也是官家出身,偏要经商干这勾当,一个寡妇在外抛头露面,有辱门楣,奈何我们也管不得你,只提个醒,你到底年轻轻地,若想发春,尽往外面找去,莫要盯着府中爷们歪缠。”
  林婵不怒反笑了,说道:“大夫人诫训的是。”
  李氏哼一声径往前去,小眉不愤道:“奶奶怎不驳她几句!怕她做甚。”
  林婵屈指弹她脑门:“你和齐映相处时日不短了,怎就没有点长进。”
  小眉问:“我怎地没长进了?”
  林婵道:“有弟子问大茅和尚,‘师傅的境界是何也?’和尚说,‘不露锋芒’弟子问,‘为何要不露锋芒?’和尚答,‘没有值得我露锋芒的人。’大夫人她不值当我费心思。”小眉没再多话了。
  俩人穿过月洞门,徐巧珍与丫头在看桃花,显然也在候她。林婵上前见礼,徐巧珍感叹道:“今年春季来得迟,桃花也开晚了,稀稀落落的。”
  林婵微笑道:“一年四季变换,或早或迟,该来总会来的,焦急的总是人心,侄媳不妨再多等些时日,桃花定会满园盛开。”
  徐巧珍道:“小婶讲的在理。”
  林婵指还有事,欲要走了,徐巧珍咬唇道:“我有事要同你说。”遣丫头散开,小眉也退下。见跟前无闲人,徐巧珍开门见山:“我早已晓得你与夫君订婚又遭悔婚的事儿。当时听闻后,我不愿嫁,但自古至今,女儿的婚事哪由得自己做主,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听闻,你宁愿以官家女之身,下嫁行商的萧九爷,也绝不做妾。我佩服你的胆识,羞惭自己的懦弱。”
  林婵道:“不必羞惭,既已选定前路,好生前行就是。”
  徐巧珍道:“母亲让我提防着你些,我心底敬你,不愿眼里含针、嘴里叼刺,使那后宅的阴招,好没意思!只想听你说,对夫君可还有放不下的情思?”
  林婵道:“我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不喜拖泥带水,是我的、我视若珍宝;不是我的、我弃若敝履。现今我接手了九爷的十数铺面,又成为灯油佥商,每日里忙得腾不出空,哪有闲心想甚么情爱。”
  徐巧珍道:“你说的,我信你。”
  林婵叫上小眉,先走一步,待远了,才笑道:“这位首辅家的女儿,倒也算光明磊落。”不在话下。
  萧贵去寻李氏讨信儿,被雪鸾拦在院外。雪鸾道:“大夫人为你、和九奶奶讨要情面,却失了脸面,正在房里生气哩。你寻旁人想办法罢。”
  萧贵道:“我还能寻谁!能帮我的,唯有大夫人哩。”
  雪鸾道:“不是我说你,堂堂七尺男儿,一趟出远门儿遭了难,难道这辈子都不出京门?吃一堑长一智,财不外露,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处处留意、步步小心就是了。”
  萧贵破口大骂:“你个贱婢懂甚么!”
  雪鸾生恼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正大夫人不见你。”转身哐镗将院门阖紧。
  萧贵不死心,去寻老太太,面没见着,被几个丫头三言两语打发了。再去寻萧肃康的门客郭铭,那郭铭倒是客气,明暗要三十两银子才肯相助,他哪里有,只得不欢而散,躅躅经过园子时,听得有人唤他,却是萧勤躲在桃花下,就着半只烧鸡吃酒。
  萧贵近跟前坐,说道:“你怪会寻地方偷懒。”
  萧勤道:“我忙到现在哩,才歇会儿。”斟酒递他,他一饮而尽,萧勤再斟,观他神情问:“听说哥要送刘妈往扬州去,多美的差事,怎地不高兴?”
  萧贵冷笑:“我换你去,你去么?”
  萧勤道:“我的身契不在九奶奶手里,否则我愿意替哥去。”
  萧贵叹道:“虎落平川任狗欺,背时的凤凰不如鸡,果然没错。危难见人心,难为你的真情。”闷闷吃酒。
  萧勤道:“哥不必沮丧。此去一路跋山涉水,啸傲烟霞,听闻扬州富庶繁华,美女如云,你也算见过世面了。”
  萧贵道:“你哪懂我心思。”
  萧勤问:“哥是甚么心思?”
  萧贵道:“我从砖厂死里逃生,回到萧府,老爷夫人同情我,对我尚且,但已感生份。若我此趟再走了,没个三月半载,怕是难回。待我再归来,这儿早成福安那狗奴才的天下,哪还有我插脚之地。想我从前在老爷身前当差,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风光,现却成了丧家之犬,人见人厌。”说着说着,嘤嘤哭了。
  萧勤面露同情,心底暗道,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萧贵求告无门,翌日一早,不得不挑起行李,和刘妈上了雇的马车,直奔清平县码头,搭乘官船,往扬州而去。
  再说魏寅,带五六锦衣卫,在昌信典当行门首下马,闻听嘶鸣之声,掌柜沈苏群及伙计,忙出来作揖迎接。魏寅率先进到铺内,环顾四周,挑帘进入后房,在桌前坐了,伙计送来茶水。魏寅问道:“那小和尚来取钥匙了?”
  沈苏群道:“再未来过。”
  魏寅道:“你把那晚的情形,再详述一遍。”
  沈苏群一五一十讲了。魏寅皱眉听后不语。沈苏群问:“魏大人何时将钥匙还我?否则那小和尚来了,我无法交待。”
  魏寅道:“不急,待小和尚来了,你就算绑也要将他绑住,我亲自给他。”
  第134章 虎穴
  接上话。林婵自铺子归家,才洗了手,坐桌前吃茶,萧乾来送邀帖儿,她拆开看,是魏公公请昏时入府吃席、顺谈灯油之事。
  萧乾道:“奶奶推脱了罢,恐其中有诈。”
  林婵想起那日在怡花院,乔云云提过会去作陪。思忖片刻,决意还是要去,命萧乾备轿,自坐镜前,薄施粉黛,换穿藕荷布衫,竹青裙子,浅云比甲。发髻高梳,簪两朵秋香绒花。
  萧乾在外门遇见福安,问:“哥在此做甚?”
  福安道:“大老爷要往魏公公府吃席,我来排轿。”
  萧乾道:“奶奶也去,我也来排轿。”
  福安心惊,低叱问:“你怎不拦她?龙潭虎穴之地岂可儿戏。”
  萧乾道:“我也劝哩,嘴唇皮说干了,劝不住。”
  福安恼怒,不多言转身回走,想了想,悄悄绕路经过九房院子,恰林婵从门内出,福安近前作揖,问道:“奶奶要往魏公公那去?”
  林婵微笑道:“他来帖邀我赴宴,无事不登三宝殿,或有紧要事叙。”
  福安道:“他狡诈凶恶,以残虐女人为乐,奶奶不该以身犯险,若有个闪失,我们如何向爷交待。”
  林婵坦承:“乔云云也去,我如今既知她身份,眼见她要受难。实难坐视不理。”
  福安道:“你去又能做甚!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般,我多加留意,尽所能护她。”
  林婵皱眉道:“你连前厅门都进不去,怎么护她?勿要多讲,我心已决。”
  福安见劝不住,只得作罢。
  再说萧肃康乘轿,来到魏公公家,魏公公下阶迎接,进厅里见礼毕,两人同坐,侍从奉上茶水,萧肃康吃了口,四下无人,他低声道:“我已接密信报,陈娘子三船茶油,被我遣的人,在沧州行往天津途中成功劫掠。”
  魏公公问:“船上人呢?”
  萧肃康道:“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魏公公问道:“三船应有五百桶油,运去了哪里?”
  萧肃康道:“老地方,清平县内清平山,换调五百桶杂油,再进京城。”
  魏公公笑道:“还是十四年前的法子。”
  萧肃康道:“十四年前,因本慧方丈及悟净和尚,致使功败垂成。如今白塔寺由福觉掌局,万事俱备,焉能不胜。”
  魏公公道:“孝德公主十数年闭门隐忍、卧薪尝胆,终有得见曙光之日。”正说着话,听侍从报:“怡花院的乔云云与乐工同来了。”
  魏公公道:“快进来。”起身去迎,只见乔云云穿扮妖娆,风情满面,近到厅央欲要跪拜磕头。魏公公忙拉住她道:“不用拘礼,免弄乱发髻,脏污裙摆。”
  乔云云谢过,不动声色瞟过萧肃康,萧肃康自顾吃茶,乔云云给他福身见礼,他亦一声儿不言语。忽侍从又来报:“陈娘子也来了。”魏公公即出到厅外等候。
  乔云云给萧肃康斟茶。萧肃康道:“可恶,我用三十两银两包你,再不消接客,你怎阳奉阴违,又往这来?”
  乔云云委屈道:“我柳絮浮花的薄命,哪由得我说了算。魏公公强势霸道,大人会不晓得,我拒了一次两次,哪敢再拒三次。”
  萧肃康冷哼一声:“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乔云云问:“这是何意呢?”
  萧肃康道:“你暂且忍耐,守得云开见月明。”乔云云还待说,见魏公公与林婵迈槛进来。
  福安和魏公公门人魏贤,已是老相识,躲进屋里,福安取出路上买的烧鸡,揭开荷叶,一缕白烟散开,香气四溢,又取出一瓶酒,斟了笑道:“我来给老哥贺生辰。切莫嫌弃寒酸!”
  魏贤微怔,继而感动道:“我随口一说,安弟倒记在心底,至今时,还是首趟有人给我拜寿。”两人互敬,连吃三盏酒。
  福安问:“今日宴还请了谁?”魏贤道:“不曾多请,就萧大人、陈娘子及乔云云。”
  福安道:“那我俩可安心多吃几盏。”
  魏公公见人到齐,先问林婵想听甚么杂剧,林婵推辞:“我怎敢再先,还请萧大人点。”
  萧肃康道:“魏公公为主,主先请。”
  魏公公笑道:“那我点《四声猿 .翠乡梦》一折。”乐工奏琴,乔云云不慌不忙,站地央,五指轻拈白绢汗巾儿,展喉唱道:【得胜令】不合得在青楼干这桩,免不得堆红粉将人葬。我记得那一年掇赚了黄和尚,我自来只折断了这桥梁。敢有个小秃子钻入裤裆,纸牌上双人帐。荷包里一泡浆。酸尝不久来,瓠犀子嚼梅酱。药方须早办,鲤鱼汤带麝香。
  魏公公笑道:“这玉通和尚再怎么满口佛学禅语,也难逃色欲情关,被个妓儿三两引诱,便数点菩提水,倾将两瓣莲了。萧大人可要引以为戒。”萧肃康暗怒,表面不显。
  魏公公问林婵:“你那几船灯油,已过半月,可有信了?”
  林婵回道:“我和运油掌柜有约,若生变故,才来信儿,若无信儿,便是一路平顺,按约抵达。”
  魏公公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陈娘子还是要多上心才是。”
  林婵警觉道:“魏公公话中有话,可是得了甚么信儿?”萧肃康咳了两声。
  魏公公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陈娘子莫当真。”
  乔云云忽停了,只说嗓子痒,要嚼片薄荷叶再唱。魏公公道:“我听陈娘子颇有才艺,可否也来弹唱一折助兴?”
  林婵道:“我也唱《四声猿.狂鼓史》其中一折。”
  乔云云笑道:“这写得祢衡被曹操杀害,受阴间判官的敦请,面对曹操亡魂痛骂,历数他种种罪恶,词儿辛辣有劲,曲调高亢协律,可不好唱呢。”她接过乐工的鼓与槌 ,说道:“我来助你。”
  林婵歌唱:【混江龙】他那里开筵下榻,教俺操槌按板,把鼓来挝。正好俺借槌来打落,又合着鸣鼓攻他。俺这骂,一句句锋铓飞剑戟,俺这鼓,一声声霹雳卷风沙。
  乔云云一声声击鼓。唱的人义愤填膺,捶的人愤懑满腔,虽是红颜脂粉人间色,此刻倒也算追魂夺命玉罗刹。
  林婵再唱:【葫芦草混】(你害生灵呵!)有百万来的还添上七八。(杀公卿呵!)那里查借(厂敖)仓的大斗来斛芝麻。恶心肝生就在刀枪上挂,狠规模描不出丹青的画,狡机关我也拈不尽仓猝里骂。曹操,你怎生不再来牵犬上东门、闲听唳鹤华亭坝?却出乖弄丑带锁披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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