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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世界 第87节

  萧旻甩开竹帘,见林婵站着,穿件粉白松江布衣裙,发髻微散,神态慵懒,一脸妩媚相。萧旻虽恨她、怨她,但得再见,心仍怦怦跳。她道个万福问:“你来有何事呢?”
  萧旻道:“你大祸临头了。”
  林婵问:“此话怎讲?”
  萧旻道:“今早朝之上,太子要在十五日,前往白塔寺为先皇祈福,点亮百盏长明灯十日十夜。你的灯油迟迟未到,太子发怒下旨,要将你拿送诏狱治罪。诏狱是何种地方,地狱十八层,任一层比不过锦衣卫的诏狱,五毒备尝,肢体不全。男子熬不过,更况你一介女流。”
  林婵被唬住,面色苍白问:“该如何是好呀?”
  萧旻道:“你随我走,我把你藏起来。”
  林婵摇头道:“哪里逃得出锦衣卫的手心,还将你牵连了。”
  萧旻想想道:“你莫怕,我这就去求父亲。”
  林婵想大少爷挺天真,她反镇定了,说道:“那你快去罢。”萧旻转身就走,忽又听林婵叫他,回头问做甚。她笑了笑道:“谢谢你。”
  萧旻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他一路狂奔,远远见书房院外,站着五六锦衣卫。进入院内,福安看见他,忙迎上问:“旻少爷怎来了?”
  萧旻道:“我要见父亲。”
  福安阻道:“老爷正与魏千户叙话,不便打扰。”
  萧旻问:“魏千户带锦衣卫来做甚?”
  福安回道:“小的不知。”
  萧旻待要说,听见帘子簇响,萧肃康与魏寅走出来,吩咐:“福安,你领魏千户往九房院子去。”福安应承下来。萧旻眼睁睁见他们走了,心急如焚,朝萧肃康道:“父亲,看在九叔的面子,设法救救阿婵罢。”萧肃康冷哼一声,睬也不睬回房。
  萧旻跟后道:“她个柔弱女子,一旦拿进诏狱,哪还有命出来。”
  萧肃康不耐烦道:“她当初争抢灯油佥商一任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时。不值你为她求情。”
  萧旻双膝跪地,磕头道:“求父亲救她一命!”
  萧肃康叱道:“无能的东西!还这般感情用事,不堪大用。”
  萧旻道:“无能也罢,不堪大用也罢。当初我遭蒙骗,说来还是负了她,祖母、父亲、母亲,及整个萧府上下,都负了她。此时救她一命,也算两两清了,日后再不相欠。”
  萧肃康道:“她死了,就甚么也不欠了。”
  萧旻问:“父亲怎恁狠心,想九叔在世时,可没少在银两上帮协府里生活。”
  萧肃康笑道:“傻儿,你九叔死了,她再死了,所遗巨额财富及多家商铺,还不全是我萧府得,如此美事,你怎就想不通。”
  萧旻怔住,看着他,顿觉陌生如斯。
  第148章 绝心
  接上话。萧旻还待要说,听院内有吵嚷声,帘子忽得一掀,小眉跑进来,福安后跟着,小眉朝萧肃康双膝跪拜,哭道:“大老爷救救我家奶奶。”
  萧肃康慢腾腾问:“怎地?”
  小眉道:“我家奶奶被锦衣卫捉拿进诏狱哩。”
  萧肃康道:“凶多吉少。你往大夫人身边伺候罢。”
  小眉怔住,哭问:“大老爷这是要见死不救了?怎对得起九爷,他在世时,可没少给府上出钱出力。”
  萧肃康叱道:“贱婢,再敢胡言乱语,掌烂你的嘴。”小眉起身,捂脸哭着跑了。
  萧肃康命福安:“还不去备轿。”福安问:“老爷哪去。”听闻往白塔寺,退下照办。
  萧旻晓得求父亲无用,往老太太的院子来,雪鸾红玉几个丫头站在廊上说悄悄话儿,雪鸾见他来,掀帘禀报:“旻少爷来了。”
  萧旻走进房,见母亲李氏也在,上前请安,问道:“祖母、母亲,想来已知九婶被锦衣卫捉拿的事了。”
  老太太道:“我正听你母亲说。”
  李氏道:“我也吓住了,七八个锦衣卫,不顾后宅皆是女眷,气汹汹闯进来,我与妯娌在亭里做针指,唬得四处避散,见他们直往九房院子去,不多时,九弟妹手捆铁镣,一路推搡,和他们走了。”
  老太太皱眉问:“不晓犯了何事,可会牵连我们国公府?”
  萧旻道:“太子欲往白塔寺点灯祈福,九婶为灯油佥商,运的油半路被劫掠,如今面临灯油短缺窘境,太子大怒,要捕九婶问罪。”
  李氏道:“如此说来,与我们无关了。”
  老太太松口气,感慨道:“我说甚么来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若长居后宅,安守本份,岂会有事!和云彰去了一回江南行商,心野了,胆肥了,以为自己能耐了,这才几日,就现世报了。”
  萧旻突然跪下道:“九爷故了,她韶华正青春,父亲又远离,能救她命的,唯有祖母啊。”
  老太太微怔,推脱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救她,求你爹去。”
  萧旻道:“我已求过父亲,竟是见死不救,祖母去劝说,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定会肯的。”
  老太太吃茶不言语,李氏训道:“太子下旨,锦衣卫办案,旁人避之不及,只恐惹祸上身,你倒孝顺,尽给老爷、给国公府揽事儿,万一惹怒太子,这一大家子,上下百十口的命,就不是命了!萧九爷虽冠萧姓,到底不是血亲,他的妻子,更与我们不相干。”
  萧旻闻听,愤然道:“若当初祖母、母亲不毁我与她的婚约,不使暗度成仓之计瞒骗,她怎会遭今日大祸!母亲非但不愧疚,还在此铮铮有词。旁人皆夸母亲为人宽厚,性子和善,知书达理,佛口慈心,却原来不是,竟能讲出这种恶毒的话。”李氏被一通抢白,面皮胀得通红,哑口无言。
  老太太和颜悦色道:“我孙儿善良重情,所说也在理,你放下心,我亲自与你爹说去,务必将她救出。”
  萧旻听后转怒为喜,撩袍给老太太跪下磕三个响头,起身道:“我这就去寻父亲来。”匆匆往外跑,廊上才想到萧肃康出府了,他又返回,到门前正要掀帘,听得李氏问:“真要救她呀?”
  老太太冷哼一声:“愚蠢!你看方才那阵仗,若不答应将孙儿稳住,怕是连我也一道骂了。”
  李氏有些糊涂:“母亲的话意是?”
  老太太不答只道:“九媳所留的财产,你多上心,可以清点起来了。”李氏连忙应承。
  萧旻听得如五雷轰顶,身若堕入冰窖,欲要进去质问,最疼爱他的祖母,骗一次不够,怎又骗他,骗得他团团转,他竟信了,信以为真!却怎么也迈不动腿,过有半晌,方失魂落魄往外走,雪鸾瞧他面色苍白,目中含赤,问道:“旻少爷怎么了?”他也不理睬。
  看着背影儿,红玉抿嘴笑道:“怕是和少奶奶又吵嘴了。”
  雪鸾道:“惠春在,还有个人在当中调停,如今他俩人分房就寝了。”
  红玉掰手指算:“这才成亲没几日哩。”
  雪鸾叹气道:“可不是说。”不在话下。
  却说林婵手捆铁镣,坐上马车,不过片刻,魏寅也坐进来。待车摇摇晃晃前行,林婵不解问:“怎么回事儿?”
  魏寅吓唬她:“太子这月十五,要往白塔寺为先皇祈福,需点亮百盏长明灯,你的灯油迟迟未至,太子盛怒,要我拿你进诏狱,拷掠刑讯。”
  林婵真信了,慌张问:“也要给我上刑?”
  魏寅把玩绣春刀道:“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每种来一遍。”
  林婵咬唇道:“不如直接刺我一刀。”
  魏寅问:“这么想死?”
  林婵道:“死了化成厉鬼,寻你和九爷索命。”
  魏寅问:“怎还要索九爷的命?”
  林婵道:“我因他死了,他岂能独活!”魏寅拍掌大笑。
  林婵瞧出端倪问:“你笑甚么?”
  魏寅道:“我笑九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林婵道:“你骂我是狗。”
  魏寅道:“九爷恐有人害你,关进诏狱才得安心。何时诏狱,倒成了救命的去处。”
  林婵心一紧问:“难道要出事了?”魏寅点点头。
  林婵想想道:“铁镣太紧,手腕疼,你帮我松松。”
  魏寅嘴里道:“麻烦。”却俯身过来,替她松解,果见腕处红红地。暗想,女子肌肤皆如此细嫩么。抬头见她紧盯着自己,问道:“做甚?”
  林婵道:“我会看相。我看你眉头带箭,眼梢吊,人中浅,吹火嘴,面容憔悴,乃孤独终老之面相。”
  魏寅道:“不过戏弄你一下,不至这般咒我罢。”
  林婵认真道:“你此生姻缘就在眼面前,断了就没了。”
  魏寅挑眉道:“就在眼面前?你?我得把九爷杀了。”他还认真地考虑了。
  林婵道:“看不出,你还怪会说笑的。”
  魏寅道:“彼此彼此。”
  林婵道:“当然不是我,奉劝你一句,莫要辜负身前人,日后追悔莫及。”
  魏寅闭目道:“多担心你自个罢!诏狱内日子可不好过。”
  林婵问:“怎地不好过?”
  魏寅道:“阴暗潮湿,臭气难闻,严刑拷打之声,惨绝于耳。粗茶淡饭,难以入喉。”
  林婵道:“鱼我不要吃,肉每顿必须有,我最近馋得很。”
  魏寅道:“记下了。”
  林婵道:“青天白日的,壮年汉子,理应龙精虎猛,睡甚么觉哩。”
  魏寅道:“谁才说我面容憔悴的?”
  林婵道:“讲真话也不行?”
  魏寅想,我再理她一句,我是狗。
  第149章 祭祀
  接上话。且说七月十五日,寅时三刻,将亮未亮,雾气弥漫,宫门大开,皇上的近侍及内官先出,在前列队引导。圣驾出,四围数十锦衣卫骑马跟随,左侧为朝中重臣的轿马及其侍从,右则为后妃、公主、宗室的辇轿及侍女。乌压压望不见尽头,浩荡荡沿街前行,车轿纷纷避进巷里,百姓跪地不敢直视,足行有一个时辰,天光大亮,才在白塔寺山门前停驻,福觉方丈、临惜住持率众和尚,早已等候多时,连忙上前唱诺见礼,迎进寺内禅堂先歇息。因是祭祀大典,无人敢喧哗说笑,朱宁煜吃茶时,暗观孝德公主,见她虔诚整肃,半阖双目,握把佛珠,默诵经文。觉得讽刺,瞟过一众,在魏寅及其身侧那人顿了顿,又挪开了。
  魏寅朝萧云彰压低声道:“你穿飞鱼服,佩绣春刀,倒有锦衣卫的威风。”
  萧云彰道:“人靠衣服,马靠鞍,不足为奇。”又问:“我娘子在诏狱可还好?”
  魏寅道:“不好。”
  萧云彰问:“怎地不好?”
  魏寅道:“诏狱终日无光,阴暗潮湿,腥臭弥漫,她待得不惯,昏过去了。”
  萧云彰神色一黯,问道:“怎会昏过去?可有请医倌为她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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