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然而看清的那一刻,他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了。
地上的那个人其实已经不成人样了,浑身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被凝固后变黑的血染得辨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
那张脸上遍布刀痕和烧伤,嘴唇已经成了血糊糊辨不出形状,看着就可怖骇人。
是男的,幸好不是十三十七。
谢濯玉记性极好,总觉得他的脸轮廓有几分眼熟。他盯着那双眼看了一会,突然就认出了他是谁。
——是那个被分来伺候他的少年。
他只记得他叫竹青,长相不错甚至算得上出挑。
只是除了那天下午半夏领着他来时见过一次,他便一直没来见过他。
后来没过多久,有天早晨十三跟他说竹青自请离开扶桑阁了,他也没放在心上,半句都没多问。
那种长相,再加上和十三十七这种敷衍的数字名字完全不一样的名字,一猜就知道那少年并非普通仆役。
但他怎么会落入晏沉手中,被折磨成这幅样子。
谢濯玉转过脸不忍再看,皱着眉,面色冷冽:“你想做什么便冲我来,何必牵连无辜。”
晏沉嗤笑了一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脖子:“谢濯玉,你不会真以为我只会嘴上说说吧?”
“不说别的,刑司的七十二道刑随便拎一道出来用你身上,你都没命在。”
“可他是无……”谢濯玉还要说,却被晏沉冷着脸开口打断。
“无不无辜又如何?”
晏沉看着他,只觉无比恼火。
这人怎么就这么烂好心。跟那两个小侍女能打成一片,对那个该死的厨子也能轻轻放过,现在又怜悯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唯独对他就狠心绝情。
“你既然做错了事,却又承不住刑,自是得有人替你受过,让我出气。”晏沉说得理所当然,“杀鸡儆猴一词,我想你该听过。”
“你该好好看着。这次是他,再有下次,你猜会是谁?”说着,晏沉低声笑了出来,但那笑满是恶意,脸上表情也阴沉无比。
谢濯玉听懂了他的威胁,却只能沉默,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自己的命都在晏沉手里,如何救别人。
今日代他受过的人不是十三和十七,他就应该觉得庆幸。
说到底,都是他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轻松,连累了无辜之人。
谢濯玉低下头不想再看,晏沉却不许他躲,抬手掐住他的下巴逼着他抬头。
“睁着眼好好看,若是他受刑让你不感兴趣,那我换个能让你感兴趣的人如何?”
“你敢!”谢濯玉气急地瞪他,却又在与晏沉锋利如箭的目光对视片刻后败下来,“求你别动她们。”
“那得看你乖不乖。”晏沉像是被他那个求字取悦,目光柔和些许,声音也轻了几分。
他轻轻抬手点了一下,无声地下了指令。
数个黑衣人从阴影处显出身形,挨个取了不一样的刑具,然后站到竹青身侧。
竹青在他们靠近时再度扯着嗓子发出尖锐的求饶声:“君上饶命,君上饶命,贱奴知错了,求君上饶命。”
晏沉皱着眉把脸埋在谢濯玉颈侧,抬手随便指了一个人,语气厌烦:“实在聒噪,让他闭嘴。”
被晏沉指到的那人马上在竹青面前蹲下,从腰侧摸出一把小巧的飞刀。
他的身形挡住了竹青,但听下一秒,一声凄厉的惨叫响了起来却又被掐断在喉咙里。
等他让开时,竹青面前的地上多了一块粉色的肉块。
那是……竹青的舌头!
晏沉抬眼扫了一下,又懒洋洋地闭上眼,不甚在意:“好了,没人会吵闹了,你可以好好欣赏这场表演。”
谢濯玉手握成拳头,心知这只是开始。
但他不仅救不了竹青,甚至连移开目光不看都不敢。
第17章 天真
竹青的舌头被割,发不出求饶的声音,却仍然因为受刑的巨大痛苦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偌大的地牢内,只有他不时发出的呜呜声和谢濯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这样寂静的环境让血滴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谢濯玉不敢违抗晏沉的命令,只是睁着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惨剧,看着竹青在各类刑具伺候下愈发不成人形。
晏沉一直闭着眼靠在谢濯玉肩上,像是睡熟了。
只看他人畜无害的睡颜,谁能想到这一场让人毛骨悚然的刑讯是他的命令。
这一场刑讯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到晏沉悠悠睡醒才停下。
他像是许久都没睡过觉一样,睁眼后轻轻蹭了一下谢濯玉的肩侧,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竹青,晏沉嫌恶地挪开视线,抬手捏住谢濯玉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眯着眼瞧他。
在看见他惨白如纸的脸色后,他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说话的声音许是因为刚醒还带着点沙哑:“这就受不了了?仙君未免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谢濯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眼睛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一点光亮。半晌,他轻轻耷下眼皮,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
分明谢濯玉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厉声质问晏沉,这场闹剧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晏沉看着他这样就不悦,他怎么敢跟给他甩脸子闹脾气?分明想逃跑的人是他!
晏沉那日冷脸离开时在那件黑狐裘上留了一抹神识,本是鬼使神差的举动,却凑巧将他那日主动开口后与十三的对话全部听了个清楚。
谢濯玉自以为晏沉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实则这些时日他所有的小动作都被晏沉冷眼旁观,甚至他的探查能进行得这么顺利也有晏沉的一份功劳。
——魔宫侍从侍卫确实数量不多,却也不是养着吃白饭的,怎么可能每日都见不到一个人呢。
谢濯玉低着头沉默地听着晏沉慢条斯理地将他这些时日的所有动作都说了出来,精确到哪日他去了哪里,只觉得心里发凉。
原来,是他自作聪明。所谓的好运,自始至终都只是晏沉在看好戏。
谢濯玉不想回应,只想逃避,然而却在下一刻被晏沉逼着抬起头与他对视。
“谢濯玉,我发现你真是蠢得可怜啊,啧。”晏沉一脸嘲讽地笑着说,语气戏谑,“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人替你受一部分,可我现在却觉得不够。”
“疼不到你身上,你怎么得到教训学乖呢? ”
谢濯玉冷冷地看着他,忍耐在这一刻达到极限。
他轻声开口,说话带刺:“我只是不想一直做个愿受人摆布的阶下囚,日日瞧人眼色,何错之有?”
“我的计划拙劣,被你发现是我蠢。”他深吸了口气,学着晏沉一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看着我行走于魔宫甚至配合我,看来君上的日子过得也是好生无聊啊。”
“阶下囚?受人摆布?瞧人眼色?”晏沉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他一下子就想起那日谢濯玉冲他笑得灿烂,但他被情绪困扰说了很难听的话,然后冷脸离开。
所以,谢濯玉是因为那日生气才想闹脾气离开?
他有什么资格跟自己闹脾气!
怒从心起的他反手将谢濯玉从榻上推到地上,抬腿狠狠踩在他肩上:“你矜贵,看不得别人冷脸,受不了任人摆布,可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我是谁。”
“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走。”谢濯玉冷冷呛他,“我不想再忍受你时不时的发疯,还有那些难听的话了。”
“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在我这才没被仙界那群狗抓去啃了,听我说两句难听的话就受不了了是吧。”
晏沉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提高音量,似是想用别的情绪将心底深处的那一丝别样情绪掩埋。
“你逃得出无崖山,逃得出魔界吗?第三境的魔族成千上万,出了这地界,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你撕碎!”他越说越来火。
谢濯玉飞升前待在青云宗从未下过山,飞升后也是因为心劫才入世历练,可以说是空长了年纪,在人情世故方面就是白纸一张。
晏沉那时就觉得他简直天真得不像话,几百岁的人了,单纯得像个稚子,什么也不懂,甚至连一些人的别有用心都察觉不到。
从前他连那种无知的天真都喜欢得要命,只觉得好可爱。他愿意教给小仙君所有,也想呵护那颗琉璃一样澄澈干净的心。
只是现在,谢濯玉的那点天真在他眼里变成了愚蠢透顶。
而且,晏沉刻意地讨厌他的天真,那让他想起过往。
心思转过许多,晏沉面上不显,冷着脸不收力气地将谢濯玉踢到在地,黑靴用力踩上他的脚踝。
“就是出了魔界,仙界外那群阴魂不散的狗也会把你吃了。你还真当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尊你敬你么!都成一个废人了,不会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