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晏沉只是冷眼看着他,等他嘀嘀咕咕分析着却又突然停住才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不接着说了?”
  容乐珩眼皮耷拉,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一言不发。
  其实他知道,晏沉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他。
  容乐珩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却会在与仙界有关的事上无比正色。
  虽然晏沉与他说过,他不必承担那些仇恨,但是完全不恨也不可能。
  如果不是那群高高在上的虚伪仙人……他不会一出生就连父母都没见过。
  眼前闪过谢濯玉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容乐珩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是好。
  昨日和今日他对谢濯玉一头热的示好都好像个笑话。
  晏沉看着神情迷茫的容乐珩,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当年他在闭死关勘无情道,不知晓外界那些事。所以你若是不想恨他,也不用勉强。”
  “你又为何为他说话?明明你也恨他入骨。”容乐珩抬眼,定定地望着晏沉,“明明他也是帮凶之一吧。”
  “冤有头债有主,他的性子注定他不会是其中一员,更不是帮凶。”晏沉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冷了几分,“我恨他是因为别的事。”
  因为他背叛承诺,将别人的真心摔得粉碎。因为他先恨我。
  可是时至今日,在努力地试图与自己和解后,他仍在幻想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那你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容乐珩说着眼眶逐渐红了,“你跟我说别喜欢他,因为他是仙界的人。却又让我可以不用恨他,还为他说好话。”
  “什么时候,你说话这么矛盾了?”
  “我从来没有说你必须做什么。你母亲说过人生最幸运不过顺心而为,而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晏沉皱起眉,沉声道,“所以只要我在一日,你便可以随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闯祸。”
  “那我偏要喜欢谢濯玉呢?”容乐珩讥讽地笑了一下,咬牙逼问道,“你又为何不许,为何警告我?”
  晏沉偏了偏头,不再看他。声音骤然低了几分:“就算记忆消失了,修为没有了,也改不了他的道心。”
  “他生来就是修无情道的人,冷心冷情,就像极北之境的寒冰,永远也捂不化,喜欢他不就是自讨苦吃。”他说着哂笑了一下,脸上流露出几分厌烦,转身就要进殿,“我怕你到时候摔得头破血流而已,你不爱听,就当我烂好心呗。”
  “话又说回来,反正好看的人那么多,你这喜新厌旧的性子估摸着也就是新奇一时,想来倒确实是我多事了。”
  “晏沉!”容乐珩突然提高了音量喊住了他,语气笃定,“你恨他不假,可你对他,又真的没有一点喜欢吗?”
  晏沉关门的动作顿住,整个人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无比,语气却冷淡随意:“随你如何想。”
  容乐珩轻轻呼出一口气,眉毛扬了扬,得意的表情像是看穿他内心的一切:“我自然是会顺心而为。”他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回答他的是晏沉用力关门发出的“砰”声。
  后背抵在门上,晏沉身体一滑,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微微仰着头,半阖着眼陷入混乱思绪。
  他不知道感情变质从何而起,是真的不知道吗?
  早在第一次见到谢濯玉时,汹涌恨意下的喜欢就已经开始死灰复燃,他分明就清楚得很,只是不肯去看。
  他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一直以来的抗拒与否认,逼着自己对谢濯玉态度凶恶,说到底只是……不愿承认自己会在同一个人身上重蹈覆辙,也害怕再次受伤。
  那夜去看望了一下谢濯玉,他好像就完蛋了。而今夜是又一次溃败。
  ——
  这一夜的对话像是被不久后就刮起的狂风吹散,似乎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容乐珩仍然一大早就往扶桑阁跑,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一样黏着谢濯玉。
  只要谢濯玉理他一下或者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自顾自地说上一大串有趣的事情,安静地在不远处玩的十七都忍不住竖着耳朵听,有时候被逗得憋不住笑。
  晏沉倒是连续忙了两三日,一直没见人影。
  有时候谢濯玉被欢脱的容乐珩吵得有点头痛,甚至会开始想他,虽然两个人凑一起也不一定会清静多少。
  而为了避免容乐珩又闯门自己还在睡,谢濯玉不得不把起床的时间也提前了些许。
  这样等他每日进门时,刚洗漱完不久的谢濯玉就坐在院中撑着头,眼睛半阖,看上去仍有几分倦意。
  四日转眼而过。
  腊月二十六的早晨,一直到早饭用完容乐珩都没有出现。
  谢濯玉前头还在想这人许是失去了兴趣去寻别的乐子了,下一刻就听见门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正在沏茶的十七听见响动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瞥见他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悄声跟谢濯玉说:“容公子好像拿了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谢濯玉闭着眼嗯了一声,直到容乐珩飞快地跑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碰出一声响后才睁眼看了一下。
  那是一副竹木棋盘,看着朴实简单,但一看侧面若隐若现的精致花纹就可判断它价值不菲。
  “左右仙君日日无事,不如陪我下棋吧。”容乐珩对上他投来的带着些许困惑的目光,咧嘴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献宝一般打开棋罐给他看里面装的棋子。
  谢濯玉眯了眯眼,拈了一个黑子,然后就发现那棋子是真的玉石所做。
  质感细腻,色泽晶莹,捏在手里不沉不滑,远非那副被他遗忘在库房里不见天日的棋能比。
  谢濯玉指尖摩挲了一会,轻轻将棋放回棋罐,淡声拒绝道:“不必,我棋艺不佳,只略通规则。”
  “我下得也不好啊,我们可以彼此学习嘛。”容乐珩不肯罢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仙君若是赢我一次,仙君尽可开口让我为你做一件事。”
  “当然,必须是我能做到的事。”他一说完又赶紧补充道。
  谢濯玉低头看书的动作顿住,有点心动了。
  若是赢了,他要容乐珩以后不许再来烦他,好像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这件事可是容乐珩一定能做到的。
  容乐珩似是看出了他对这个提议有些许动心,狐狸眼一眨又开始装可怜:“我喜欢下棋,奈何真心朋友稀少,无人愿意与我对弈,所以一直没有进步。仙君只当是可怜我与我下上几局可好?”
  思索片刻,谢濯玉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可以与你下,但你得言而有信。若是输了,必须做到我要求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食言。”容乐珩一脸无辜地冲他笑,心里隐约猜到他想做的事,却对自己很有自信。
  他对谢濯玉说的那句下得一般完全就是自谦。
  外人只看他不学无术,整日乱野浪费天赋,却不知他学的东西可不少,只要是他表现出感兴趣的东西晏沉都给他请过名家大师来教他。
  棋亦是如此,除了与晏沉对弈,其他时候即使是跟一些所谓“国手”下他亦是少尝败绩。
  低头侍在一边的十七为他沏了杯茶,然后动作麻利地将茶具搬走把桌子空出来。
  “仙君让我执黑子先手可好?”容乐珩笑眯眯地看着谢濯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濯玉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伸手将装着白子的棋罐拿到自己面前。
  开始对弈后,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容乐珩一下子正色起来,表情认真严肃,抿唇不语全神贯注。
  谢濯玉看了他一眼,也将精力都投入棋局。
  对弈开始没多久,两个人就发现对方都自谦过头,所谓的“棋艺不佳、略通规则”、“下得不好”都是糊弄人的。
  容乐珩下棋风格很凶,看似横冲直撞实则进退得宜,但只要对方退一步他便步步紧逼,像是头要从对方撕下块肉的凶狼。
  而谢濯玉风格与之截然相反。他行棋谨慎,看似在退,实则以柔克刚,伺机反击。容乐珩的凶狠攻势没落得多少实际好处,他没落半点下乘。
  一时院中只余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嗒嗒声。
  第31章 有亲缘
  棋下至第五十三手时,容乐珩先打破了沉默。
  他捏着棋子,思索的表情认真,说话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却直奔主题:“我知仙君是人族,但未曾问过仙君来自何处,又到底因何来此。”
  “这算是要故意让我分心?”谢濯玉指尖抵在白玉棋罐边缘,专心看着棋局头也不抬,“还没赢,问题先问上了么。”
  “这不算赌约,是交换。”容乐珩将黑子落下,抬眼定定地看着他,“仙君呆在魔界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应该也想知道外界消息,所以你也可以问我,一问换一问。”
  “可你那是两问。”谢濯玉声音淡淡,顿了一下捡了一个回答,“我不过是个出身青云宗的普通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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