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晏沉低头捡起那个珠子捏在手中,兴致缺缺地看了两眼后就随手丢到储物芥子里。
  转身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再对上谢濯玉沉静的目光,晏沉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底那股汹涌的杀戮欲望。
  轻轻打了个响指,将压得人站不起身的威压尽数收敛,晏沉淡淡开口道:“继续吧。”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殿里的人俱是实力强盛之辈,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众人战战兢兢地起身坐回原位,重新开始吃喝,低声交谈,却完全不像晏沉出现前那样放肆恣意,一个个拘束得像鹌鹑。
  往年即使晏沉在他们也不会这样。魔族各族掌权者和高层下属都知道,除夕这几日算是君上少有的心情愉悦的时刻。
  年宴更是不必拘束,哪怕是胆大地向他敬酒,他也不会拒绝。
  然而刚刚才见了他发怒,弹指就把一个大活人烧得连渣都没剩,眼下谁也不敢放肆,就怕一不小心踩雷。
  晏沉绕过桌子坐到谢濯玉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半臂距离。
  他伸手轻轻握住谢濯玉的手腕拉到自己眼前,在看清其上的伤痕后眉头皱得死紧,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白皙的手掌上有一道不浅的口子,仍在汩汩往外渗血。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也有几道细小的伤口,让手指看着血迹斑斑。
  与他一统十境那三年受过的伤比,这种伤只能充其量算皮外伤,他可能都懒得上药。
  但现在出现在谢濯玉手上,这伤就显得狰狞恐怖,只看一眼都心惊肉跳。
  谢濯玉被他盯得不是很自在,微微挣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抽动,只好放弃,随晏沉摆弄。
  目光落到晏沉握着他手腕的手,谢濯玉恍惚了一瞬,心中难得升起些许无措。
  他知道与晏沉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可现实是晏沉靠近他时他根本无处可逃,就像现在连抽出手都做不到。
  他决定不再对晏沉生起一点多余的喜欢。
  可只是靠近一点,只是因为感受到晏沉因为他受伤的慌乱与担忧,他的心跳仍然无法控制地快了一点。
  ——
  晏沉神识一沉,在储物芥子中快速翻寻了一遍,很快找出了一瓶有止血效用的伤药。
  牙齿咬住瓶口木塞将其拔出,快速确认过那药仍是有效用的,他捏着玉瓶将里面的药轻轻倒在谢濯玉的伤口上。
  清透半稠的凝胶状伤药落到伤口上,被晏沉用手指轻轻推开敷住整个伤口。
  很快,药液就伤口吸收,慢慢止住了血,只余一层淡淡的浅绿药膜覆在伤口表层。
  谢濯玉垂眼看着晏沉的动作一声不吭,只在药液落到手上时轻轻嘶了一声,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想把手抽出来。
  药闻上去就是好药,这惊人的止血速度更是可见一斑。
  然而止血伤药越好越刺激。
  那药一落到伤口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凉意顿时蔓延开来,好像把手插进冰盆。
  在晏沉用手指推开后药液开始被吸收时,他的伤处很快就开始发烫,有一种刺刺的痛。
  “对不起,我来晚了。”晏沉摸过桌边叠得整齐的白色帕子展开,轻轻去擦溅在谢濯玉脸上的血点。
  擦干净后,他将帕子叠了一下,用干净的那面去擦伤口边缘的血,连着手指上的血迹也都擦净。
  动作之轻柔细致,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擦干净血后,晏沉随手将帕子搁在桌上,皱着眉看那几根修长手指上的几道细碎伤口,越看越觉得无比扎眼。
  刚刚上药时谢濯玉的那声痛呼和抽手他没有错过,哪还狠得下心让他再因为这些小伤口疼上一番。
  谢濯玉看着晏沉面露犹豫,只觉得困惑。
  药也上了,歉也道了,怎么还不撒手,放手也会让晏沉犹豫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晏沉在犹豫什么。
  他的手指被晏沉衔在口中。
  然后,晏沉的舌尖轻轻舔过了他的伤口,温柔又细致。
  谢濯玉只觉得一股热意突然冲上脸。
  他愣愣地看着垂眼含着他手指的晏沉,大脑完全停摆不转了。
  第39章 我的
  手指被湿湿热热的口腔包裹着,舌头细致地从指腹扫到指根每一处细小的伤口。
  被照顾到的伤口像是泡在温热的药液里,疼痛很快就开始减退。
  垂眼看着晏沉□□伤口的认真表情,谢濯玉神情恍惚地说不出话来。
  谢濯玉还记得容乐珩是龙族,而与他同族的晏沉自然也是龙。
  他确实听说过龙涎有疗伤的作用,只是少有人真的试过现身说法,所以他不怎么信这个,只觉得是夸大其词。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的有龙给他舔伤口来为他疗伤。
  诚然晏沉是一片好心,但这种动作对谢濯玉来说实在是太超过了。
  他连晏沉的靠近都想拒绝,更何况这种过分的亲密。
  然而不等刚回过神的谢濯玉激烈挣扎,晏沉的疗伤已经结束了。
  他退开些许,眯眼看了一会,然后拿过刚刚随手搁在桌上的帕子认真地擦干净谢濯玉的手指。
  他刚擦拭干净,谢濯玉就抽回手,有几分慌乱地要背到身后,却又在对上晏沉深邃的眼瞳后停住了。
  最后,他的手轻轻地垂到身侧。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一下,然后躲进宽大的袖子里。
  “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可以这样……”谢濯玉垂眼不与晏沉对视,开口说话的声音有点抖。
  晏沉偏头看了眼身后吵闹的人群,目光又落回谢濯玉的脸上,眼神微暗。
  那张漂亮的脸红得要命,往日是冷淡尽数消弭。
  好像像熟透的柿子。晏沉突然就有点想轻轻咬上一口,尝尝是不是真的像柿子一样甜滋滋的……哪怕不甜,他也可以借此留下自己的标记。
  手背到身后,晏沉掐了个复杂的法诀。
  下一刻,他们所处的这块地方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外界的声音都被尽数隔绝在晏沉所设的结界外。
  晏沉的结界直接将这块地方划进一个单独的小空间,所以外界既看不见也听不到结界内的动静。
  “好了。”晏沉手掌压在榻上凑近了几分,定定地看着谢濯玉,“现在没有人能看见我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何……”谢濯玉语塞了几分,却觉得说不清楚,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掐断了话语,抿着唇不说话了。
  晏沉好像猜到他要问什么,眼底亮起期待的光,却又在他收住话后暗了下去。
  “龙涎有止痛促愈的疗伤功效,也不会像伤药一样刺激。”他轻声解释,主动递上了台阶绕开了话,“我只是舍不得再让你因为这点小伤又痛一次,无意冒犯。”
  谢濯玉接了下去,随口问道:“那有足够的龙涎,岂不是受伤也无需用药了?”
  说着,他突然打了个寒噤,强行止住差点展开的联想。
  晏沉很快意识到什么,低声笑了出来,轻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真的疗伤圣药。它甚至不能让你手指上这种小伤口马上消失。”
  而且,龙涎在某些情况下会有催.情的效用……所以可不能完全算好东西。
  晏沉蹙着眉想了一下,很快又展眉对着谢濯玉笑了出来,没有把这些告诉他。
  谢濯玉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和他拉开些许距离,沉默着没有说话,心思游离在外。
  一时间寂静无声。
  快刀斩乱麻的道理谢濯玉再明白不过。
  而眼下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其实应该趁现在跟晏沉说清楚,把那些徘徊在心底的问题都大大方方地问出来。
  为什么要送我那些花和点心?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甚至见不得我受伤?
  晏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可是在他无意间捕捉到晏沉看向他时眼中闪过的忐忑与无措后,这些话便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好像根本无需问出来,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却沉重得让他不愿面对,更不想接受。
  所以他决定绝对不要主动提起任何有关话题。
  只要他不问,只要晏沉不真的告诉他,他就可以给自己找出许多借口来粉饰太平。
  谢濯玉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晏沉的心思本就复杂得难以揣摩,他对自己的好肯定也只是一时兴起,等他兴趣消失了之后他们就会回到仇敌的位置。
  对,一切都只是晏沉开的玩笑而已。
  “濯玉。”晏沉轻声唤了谢濯玉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听着很缱绻,“今日我来晚害得你受伤,我还忘记了你不会喜欢这种吵闹的宴会。”
  “都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他说了许多,然而真正被谢濯玉听进去的只有开头的那一个称呼。
  不是玩笑一般的小仙君,也不是连名带姓的谢濯玉,而是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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