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很快,谢濯玉就被这锲而不舍的叩门声唤醒了。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过了一会才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晏沉。
谢濯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脸上仍带着未褪去的倦意。
没有皱眉,没有下意识的抗拒与逃避,他自然地抬手用手指轻轻地揉眼睛,微微歪着头看着晏沉。
琥珀色的眼瞳沾着些许水光,无比澄澈,像一面干净的镜子倒映出晏沉的影子,也是这些时日的第一次。
晏沉喉头轻滚,打好的那些腹稿在看见困得懵懂的谢濯玉后全都变得过于生硬。
“晏沉?”谢濯玉久等不到他说话,轻声唤了声他的名字,话尾上扬,脸上也浮起些许困惑。
“谢濯玉。”晏沉开口喊了他一声,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日吓唬你时缺个耗材,我就想着废物利用一下。竹青他心术不正搞小动作被我抓到,我本也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说着停了一下,轻呼了一口气,目光也深邃了几分。
谢濯玉不会知道,晏沉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其实是竹青脏如黑水一样的恶意。
那日他绕了远路来找谢濯玉,撞见了竹青在侧门与数个魔卫说话。
长相清秀的青衣侍从随意地摆弄着刚收到的礼物,笑容阴狠无比。
最难听最侮辱的词汇从那张嘴里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尽是咒骂谢濯玉的。
咒骂之后,他眼睛一瞥,突然又对几个魔卫软了声。
只要你们肯出血给够我好处,我不仅可以让你们见到他,还能想办法让他们尝尝他的滋味。说这话时的竹青脸上的阴毒当真是毒蛇王见了都甘拜下风。
但他的话真的激起了几个魔卫的欲.望。
晏沉听完了全程,冷笑着从阴影中走出,几句话轻轻落下,便让这几个垃圾万劫不复。
当晚,竹青就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那张脸——晏沉让人把着他的手,强迫他自己划烂了自己的脸,用的还是很小很钝的刀,只求他足够痛。
但这些,晏沉不会说与谢濯玉听脏他的耳朵,他也不后悔没有告诉谢濯玉。
非要说有什么后悔的,大概是他太迟钝,没有意识到有着一颗柔软的心的谢濯玉会无比在意这件事,甚至会与他生出隔阂。
谢濯玉微微睁大了些许眼睛,刚要开口说话,晏沉的食指却轻轻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所以,他受刑与你无关,你不必责怪自己,”晏沉说着突然勾唇笑了,沉稳的声音带给人莫大的安全感,“即使他真的变成厉鬼来索命,也该是找我才对,所以你别怕。”
谢濯玉慢慢地低下了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的身子早就行将就木,死是早晚的事,所以他根本不怕死。
他只是第一次尝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而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办。
而这个人偏偏还是自己不该喜欢的人,更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处理这个。
在感情方面,失去记忆的谢濯玉只是个稚嫩的孩童,只能问自己的心,依着一些好像刻入骨子里的本能迈出试探的步伐。
“谢濯玉,不要走神,你听我说。”晏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将谢濯玉从混乱的思绪深海里捞了出来。
谢濯玉抬眼望他,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表情看着很乖,让晏沉差点忍不住亲他。
事实上,他也确实忍不住抬起了手捧住了谢濯玉的脸,动作很轻,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谢濯玉没有抗拒地将他的手狠狠打开,而是任他捧着自己的脸,等着他开口。
“明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我想带你去赏雪。明天我来接你时,”晏沉顿了顿,再开口时的声音听着竟有几分哑,“我只会敲三下门。你若是不开门,我便当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
“那这就是最后一次邀请了,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你若是执意想与容乐珩离开魔界,我也不会阻拦。”
说完,他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右手拢入袖中背到身后,缓缓握成了拳头。
他的目光仍幽深地盯着谢濯玉瞧,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不等谢濯玉说点什么,他就抬头望了望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体贴地后退了几步:“我想说的说完了,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很快就已经消失在谢濯玉视线中。
晏沉一出扶桑阁大门才刚走了两步,就忍无可忍地一拳捶在了墙上。
那墙竟真的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而晏沉的手指全都通红一片,只是没出血。
假的,他刚刚在向谢濯玉撒谎。
晏沉忍不住舔了舔尖利的牙尖,漆黑眼瞳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金光,旋即就是浓浓的占有欲。
如果明天谢濯玉不开门拒绝了他,那他也会找其他借口死磨硬泡进门,哄得谢濯玉陪他去赏雪。
如果谢濯玉真的要跟容乐珩走……那他就打个金笼子,将谢濯玉关起来,干脆脚上也拴上金链子好了。
若是那样,谢濯玉一定会乖乖的,哪也不去,只待在他身边。
无穷的占有欲在血液里奔涌,叫嚣着让他吃掉谢濯玉。
谢濯玉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已经变回空荡荡的院子,呼吸很清浅。
还要离开魔界吗,一定要走吗?
他本该纠结上很久的,只是在听完晏沉那好大方豁达的说肯放他走的话之后答案就突然出现了。
第49章 穿袜
他不走了。
不是之前自我欺骗地说身体承受不住,只是因为他不想走了。
夜空漆黑不见半颗星星,确实给人一种随时都要下起大雪的感觉。
谢濯玉其实不太喜欢雪,因为下雪时太冷了,而他现在的身体又太弱。
那种无孔不入的寒冷狡诈地从骨缝钻进他的身体后会让他接连数日手脚冰凉,怎么也捂不热,连入睡都艰难。
但是,这一场雪,他却有点期待。
第二日,谢濯玉很早就醒了。
睁眼坐起身,伸手撩开帐帘去望窗外,天刚还没完全亮。
他呆了一会才伸长手去够床头边衣架上挂着的狐裘,然后又迅速地收回手,看着很怕冷。
再没有比寒冷冬日里的温暖被窝更能消磨人意志的东西了,连一向自律、意志坚定的谢濯玉也会忍不住贪恋这种温暖。
干脆再睡一会吧,反正天色还早,如今的他也不需要早起吸纳紫气和练剑了……
谢濯玉困得有点迷糊,一边想一边无意识地蹭了蹭随手搭在枕边的狐裘,毛绒绒的良好触感让他舒服得睁不开眼。
不知过去多久,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那敲门声间隔很长,但再拖,三下也很快就敲完了。
第三下敲门声轻轻落下,短短几分钟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门内的人没有半点动静,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晏沉抵在门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手背鼓起道道青筋,脸色也难看得很。
深呼出一口气,垂眼掩去眼中戾气,晏沉准备强行推开门进去,却突然听见谢濯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进来……”声音很轻,若非晏沉听力灵敏,眼下也一直注意着房间房间,那肯定就错过了。
晏沉心念一动,推门进去。
床边帐帘没有拉好,半开半合,隐隐绰绰能看见床上的人似乎还躺着。
他反手关好门将凛凛寒风尽数挡在门外,步子很轻地走到床边,抬手撩开帘子,垂眼去看。
五官精致漂亮的脸贴着黑色的狐裘,本就白皙的皮肤被衬得更白,再看两眼总觉得泛着莹莹玉光。
品质再上乘的无暇白玉也不及谢濯玉半分。
大概是睡得熟加上捂得很热的缘故,一片薄粉自修长脖颈出一路往上攀,使得白玉一般的脸颊粉若桃花。
晏沉单膝点地蹲下身,凑近了几分去看他,在看清他眼角那暧昧红晕后呼吸都快了几分。
好想亲。晏沉眼神暗了几分,喉头轻轻滚动,最后却只敢用手指轻轻蹭两下。
谢濯玉蹭了蹭狐裘,终于慢慢掀起眼皮睁开了眼。
浅棕的眼睛水光潋滟,带着几分未醒的茫然,漂亮得动人心魂。
他懵懵地看了看晏沉,把脸往狐裘里埋了埋,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有点含糊的声音听着是前所未有的软,微微上扬的尾音像小钩子一样:“你来啦。”
他一开口,晏沉就察觉出他是不清醒的。
但是他很喜欢这样懵懂可爱的谢濯玉,以至于想他再迷糊得久一点。
伸手掌心贴上谢濯玉的面颊,晏沉勾了勾唇,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吓到面前的人:“小玉还没睡够吗?”
谢濯玉唔嗯了一声没有拍掉他的手,眼皮又耷拉下去:“我好困啊……”
明明他已经习惯了魔界冬日的寒冷,可近日却像是要冬眠的小动物一样总是很困。